桃花渡系列故事之逆生咒
1
风雪交加的暗夜,一列队伍冒着风雪艰难地前行,一阵细细的呻吟声在风雪声中时隐时现。
队伍中唯一的马车里一个苍老又威严的声音响起,“停!”
随后,一灰袍男子来到马车前,“家主?”
“人怎么样了?”
灰衣男子回头朝队伍中满身是血,呻吟不断的男子望了望,拱手朝马车开口,“不太好。”
“咳,咳咳。”马车里传来一阵极力压制的轻咳,好一会儿,平缓气息,“扔下,继续走!”
灰衣男人低头咬咬牙应声,“是!”
随后,满身是血,呻吟不断的男子被扔在雪夜的荒山之中。扔下男人后的队伍加快了雪夜之中的行进步伐。
天将明,风雪骤停,山顶的影子终于在雪后昏暗的天空下时隐时现。队伍中的灰衣男人,望着远处晦暗不明的山顶,眼中没有丝毫愉悦。
正月初八,年关刚过,他们就从荻花城出发。整整两个月,他们一路从荻花城到了佑山。一路上死伤无数,重伤的人也都因为家主怕耽误行程被扔在路上。
如今他们终于快要登上佑山山顶,到达家主的家乡,那个传说中有救命山神存在的神山。他只希望这传说中的山神不要辜负了家主,也不要辜负了这一路用尸身为家主铺路的仆从们,真的可以救他们家主的命。
三月十五,佑山风雪又至。山脚下的村庄里,一个产婆正在为一个孕妇接生。夜晚将至时,孩子终于出生,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
孩子的母亲从产婆手中接过孩子,不舍地看了许久,直到产婆从她手中抢过孩子,“你就放心吧,你家徒四壁反正也养不活孩子,买孩子的是户富贵人家,孩子被买过去就是小公子,不会受苦的。”
孩子的母亲抹了抹眼泪终于放开了手,孩子被等在门外的一灰衣男子冒着风雪抱向山顶的方向。
次日清晨,佑山山顶,一面容灰黑泛白满脸病容的老者抱着一婴儿走进一个洞口如利斧劈开,只容二人可行的山洞之中。
“山神说,术法需要半个月完成。半个月之内,你们守在洞外,谁也不得入内!”老者入洞前严肃地对洞外的众随从开口。
灰衣男子领着众随从对老者拱手跪拜,“是!”
四月十七,阳光和暖,等雨从梦中惊醒。
“阿雨?”软榻对面的菖蒲见等雨惊醒,不放心地唤了一声。
等雨望着菖蒲,眼中一时全是不可置信,一时又全是惊涛骇浪。许久,等雨的眼中才重回宁静,转头望着窗外江水南逝的挽江。
刚才她在梦境里看见了菖蒲,但是那个菖蒲,不是人,而是一朵染血化精的花。
“阿雨?”菖蒲再次轻唤等雨。
等雨回头望向菖蒲,“阿蒲可知道佑山?”
菖蒲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垂下眼眸,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以掩饰眼底的慌乱,“不知。”
等雨的心沉了沉,看来她是知道佑山的。
2
等雨望了一会儿菖蒲,终是叹了一口气又转向挽江,“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一只紫狐妖在一个叫佑山的地方大战。紫狐妖最终被我杀死,但是我也伤得很重,落在佑山上,血染尽了佑山上的一朵菖蒲花。
“这菖蒲花因为凤凰的神血得了灵识,一日之内化为人形,梦里那菖蒲花所化的人形和阿蒲一模一样。”
菖蒲心头一颤,刚要开口,茶楼门口传来乔子期懒洋洋的声音,“十多年了,乔府的饭还是那么不好吃,午膳好了吗?”
菖蒲一见乔子期,吞下准备开口的话,立马改口:“我去厨房看看阿九的午膳做好没有。”随后逃跑一般去了后厨。
乔子期走到等雨面前,见等雨额间有细密的汗水,眸光一暗,“阿雨又做梦了?”说着伸手准备为等雨拭掉额间的薄汗。
等雨猛地退身,果然见乔子期指尖一道白光。等雨眸光一冷,乔子期迅速收回指尖的白光。
“又想收走我的梦境吗?”等雨冷冷睨着乔子期。
乔子期垂眸,唇角微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阿雨何时发现的?”
“自从你住进茶楼我就极少做梦,而我每次开始做梦就感觉腕间有力量拉着我,随后我的梦境就会消失,像是被人抽走了。茶楼里,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如此。”等雨依旧眸光冷冷。
乔子期放下茶杯,“那梦境于你无益,我抽走梦境是不希望你多思多想。”
等雨眸光闪了闪,垂下眼帘,“你……可知道佑山?”
“知道,西南边陲的一座山,阿雨问这个做什么?”
“西南边陲,岂不是距荻花城很远?”
“不错,大约三千里。”
“三千里?”等雨皱了皱眉,距此地起码有两个月的路程,她要去查探,想瞒住众人怕是不可能了。
只是,近来她的这些梦,让她觉得越来越真实。她甚至开始怀疑,那些梦是不是并不仅仅是梦,而是她被人封印了的某段记忆。
她梦见过封印怪物的深渊,如今还梦见了菖蒲,这个佑山,她必须亲自去一探究竟。但是这件事不能告诉阿蒲,也不能告诉她眼前一直收走她梦境的乔子期。
“阿雨想去佑山?”
等雨摇摇头,眉头舒展,弯唇浅笑,“随意问问,今晨子秋寻你何事?”
“过几日西南边陲的一个驭鸟族要入荻花城,他问我此族人习性如何,是否需要注意什么。”
“驭鸟族?”
“此族倒是与你有些渊源,他们是太古凤凰神族旁支青鸾神族的后裔,如今他们血脉已与常人无异,但是留下了一些神族能力。其中最引以为傲的能力就是驭鸟飞行,日行千里,因此他们自称为驭鸟族。”
看着等雨眼底渐渐浮起的担忧,乔子期继续开口,“此族借着驭鸟能力四处游历,倒是十分热情和善,阿雨不用担心。”
3
这几日菖蒲日日都是早出晚归,似乎有意避开等雨,所以今晨等雨特意早起,唤住准备出门的菖蒲,“这几日城中是有什么热闹吗?日日让阿蒲早出晚归,流连忘返。”
阿九正好从外面走进来,看见等雨,惊喜地朝等雨走过来,“咦?阿雨你起了?我刚要催阿蒲她动作太慢呢!你不知道,这几日城中确实有好些热闹!”
说着阿九上前挽起等雨的手臂,一边走一边开口,“我听茶客说,城中来了一个驭鸟族,他们的鸟都有半人之高,不用笼子也不用绳子都是列队整齐地站在那里,而且他们出行还带了房子。
“这房子就更是奇特了,是一艘树藤编成的大船,驭鸟族都待在藤船上由那些大鸟拖着在空中行走,可日行千里。”
“确实足够神奇。”
“是啊,你今日起得这样早,就别耗在茶楼陪乔子期下棋了,与我们去城中看热闹吧!”
“也好。”等雨望了一眼菖蒲,跟着阿九上了马车。
几人到城中,时辰尚早,但是城中因为来了驭鸟族全城沸腾,如今这个时辰已经十分热闹了。
驭鸟族的藤船停在北面,因为城中除了权贵居住的北城,也没有地方有这样广阔的空地了。此时藤船外早已搭起好些高台,高台周围都拉着厚厚的帷幕,帷幕外排着长长的队伍。
阿九挤上前排队,看着鬻票人身旁的木牌,“西域四角羊、南疆六足猴、佑山老人婴……”
好一会儿终于轮到阿九,阿九指着“佑山老人婴”的木牌问鬻票人,“这老人婴是什么?”
“我们在佑山寻得一婴儿,襁褓之中便能人语,说话是老人的声音。”
“那……”
阿九刚要继续问其他的,等雨却上前拉住阿九的手把银子递给鬻票人,“我们就看这个佑山老人婴。”
“阿雨,这个没什么意思吧,不如看看那个南疆……”
等雨眸光奇异地笑笑,“我觉得这个极好。”
看了一眼听到“佑山”就开始皱眉的菖蒲,等雨拉起阿九和菖蒲朝帷幕内走去。
几人进帷幕,只见帷幕内的高台上一软藤椅上坐着一个戴着虎头帽模样可爱的婴儿,婴儿身边站着一驭鸟族女子。
婴儿开口一说话众人皆是惊诧,是一副苍老的老人嗓音。可是毕竟是婴儿,他说的内容众人听得不甚清楚。
等雨看着婴儿,皱起眉头。刚刚的一瞬间,她似乎在这个婴儿身体里还看见另一个很淡很淡的魂魄。可是一眨眼又不见了,现在她也无法肯定刚才是否真的还有一道魂魄。
除了嗓音奇特之外,这个婴儿的眼睛也十分特别。别的婴孩的眼睛都是明亮又清澈,可是这个婴儿的眼睛里充满了世故和精明,像是一双经历世事的老人的眼睛。
不过,再如何奇怪,婴儿毕竟也是婴儿。他说了一会儿就累了,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阿九见婴儿睡着,有些意兴阑珊,“阿雨,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走吧?”
等雨看了一眼菖蒲,除了进帷幕的瞬间听见婴儿的声音有些惊讶之外,菖蒲的脸上再无明显的神色变化,显然这个婴儿给她的冲击还不如“佑山”二字大。等雨点点头,被阿九拉着离开了。
帷幕外阿九望着长长的队伍叹了一口气,“阿雨,还是找一处坐坐,等午时之后人群散了些再来吧!”
“可是此地是北城,周围都是荻花城的权贵,也没什么商铺。”
“乔府就在附近,我想乔公子应该是极愿意接待我们的吧?”落在两人身后的菖蒲突然眉间尽带戏谑地朝阿九开口。
等雨闻言,展颜一笑,这几日因为那个梦而起的郁气尽数散去,“是啊,好在我们与乔公子还算相熟,对吧,阿九?”
阿九白了一眼等雨和菖蒲,放开挽住等雨的手,负气地朝乔府的方向而去。
4
几人到乔府门口,却意外地见到了另一个人——乔子期。
乔子期看见等雨,挑挑眉,睨了一眼身侧正要迎他进门的乔子秋。
乔子秋赶紧低下头,拱手朝乔子期开口,“不是我请等雨老板来的,我也不知道等雨老板来府上所谓何事。”
等雨疑惑地上前看着乔子秋,“发生了何事?”
“没有,”乔子期淡淡一笑,牵起等雨的手朝乔府中走去,“他寻我下棋,既然阿雨来了,不如一起下。”
等雨抽回被乔子期握于掌中的手,停住步子,“阿秋根本不会下棋,你不知道吗?”
乔子秋面露难色地看了一眼乔子期,神色赧然地躬身请等雨几人到书房。
书房里乔子秋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乔子期,见他神色无甚变化,便转身朝等雨开口:“今日确有一件事,李府的李老夫人来府上寻我,她说她夫君李老族长从佑山治病回来后就非常奇怪。
“他命令家中不准见星火,如今这般天气,经常在湖中一待就是几个时辰。昨日李夫人不小心划破李族长的手掌,她发现李族长根本不流血,伤口处竟然长出了一根新芽。
“李夫人十分害怕,她觉得这李族长是被精怪附了身,所以今日李族长出城,她就赶紧来乔府寻我。”
“佑山?”等雨敏感地抓住这二字,“此地距佑山三千里,荻花城的好大夫不少,李族长为何要舍近求远去佑山治病?”
“他去佑山不是寻大夫,而是求山神,佑山是李族长的家乡,那里一直有山神的传说,所以李族长病入膏肓以后就坚持去佑山求山神。他带着仆从去了佑山,回来后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而他带去的仆从全部死了。”
“你是怀疑李族长在佑山被精怪附身?”阿九皱眉开口。
乔子秋望了一眼阿九,“嗯,他掌中长芽,应该是树木类的精怪。所以今日我请兄长来,想问一问佑山有没有可附人身或占据人身体的树木精怪?”
乔子期还没有开口,菖蒲却先摇摇头,“佑山土地贫瘠,灵力稀薄,不会有精怪产生。”
“阿蒲怎么知道的?”等雨抬眼,定定盯着菖蒲。
菖蒲望了一眼等雨,眸光微闪,深吸一口气开口:“我去过佑山,千万年来,那里只有一株花得了机缘化精,除此之外,再未产生过任何精怪。而且,树木类精怪附身不可离本体太远,如果超过本体的感知范围,他们就会被强行拉回本体。”
“可是,阿蒲不是同我说过,你不知道佑山吗?”等雨盯着菖蒲,一动不动。
“阿雨,有些事,需要时我自会告诉你,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阿雨不要再问了。”
等雨垂下眼眸,深吸一口气,“好,我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
5
阿九见等雨、菖蒲之间气氛诡异赶紧上前开口:“照阿蒲的意思,附身李族长的树精,不在佑山,而在荻花城附近?”
乔子秋皱眉摇摇头,“自兄长归来那日,荻花城方圆百里内的精怪就已经全部消失了。”
“消失?为何会消失?”阿九满目惊诧地望着乔子秋。
乔子秋望了一眼乔子期,只见他坐在一旁翻着《妖鬼录》,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的意思。
乔子秋轻叹一口气朝阿九开口:“灵力强的一夜之间化形离开了,灵力弱的全部消亡。”
阿九张大嘴巴,许久才回神,“可是树木类的精怪不能离本体很远,又不在荻花城附近,那能在哪里?”
“有一种可能,”菖蒲突然开口,“不是附身,而是占据身躯,融合重生。树木类的精怪一生都不能离本体太远,所以它们能去的地方很少。
“但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们离开,那就是舍弃本体,找一个人的身躯融合,成为人,代替人。而他们作为草木的千年寿数又可以延续到人身上。”
“你的意思是,如今的这个李族长极有可能是草木类精怪代替的?”
“不错,我见他一眼,应该能辨得出来。”
乔子秋对菖蒲拱拱手,“明日李族长回城,我接阿蒲姑娘过来辨认。”
但是第二日李族长没有回城,荻花城却出了另一件事,昨日夜里一驭鸟族女子被吸干了血变成了一具干尸。
而这日一大早趁乔子期还未起,阿九拉起等雨跟着被乔子秋请去验尸的菖蒲一起到了驭鸟族的藤船处。今日这里冷冷清清,完全不似昨日那般,人群比肩叠踵。
此时,一驭鸟族男子已经早早等在船外,乔子秋和等雨几人跟着驭鸟族男子走到藤船上的一间藤屋内。
只见一驭鸟族女子尸首躺在一个悬空的藤船上,她全身的皮肤干枯地紧贴尸骨。颈肩处有一个碗口大的窟窿,里面只见骨肉,不见血液。
菖蒲上前验尸,不一会儿转身朝几人开口:“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是睡梦中被人吸食了血液杀死的。”
“可是,那么大的伤口她不会醒吗?”阿九指着女子颈肩处碗口大的伤口开口。
菖蒲摇摇头,“那个伤口是死后弄出来的,是为了吸食身体里残余的血。真正让她丧命的是腕间的伤口,那个伤口并不大,而且我看她枕边有安神的药物,应该是睡前用了安神的药物,有药物加上吮吸,小伤口是很难被察觉的。但是……”
菖蒲皱了皱眉,“有这两道伤口足够吸血,不知为何,她的指尖还有一个小伤口。”
“如今荻花城已经没有精怪,鬼魂又不需要吸血,这必然是人杀的,什么人能有吸人血这样古怪的嗜好?”阿九抱着有些发麻的手臂开口。
“阿九,这个女子我们昨日是不是见过?”等雨突然问阿九。
阿九望着藤床上的女子好一会儿,“不错,她的血被吸干了,模样变化有些大,就是昨日那个守着婴儿的女子。”
6
“那个婴儿呢?他有事吗?”等雨转头问身侧的驭鸟族男子。
“他无事。”说着驭鸟族男子朝上喊了一声“络桑”。不一会儿一个驭鸟族女子抱着昨日的老人婴从房间顶上的一个藤门里下来。
女子怀中的老人婴依旧戴着昨日的虎头帽,只是此时的虎头帽戴在他头上有些小。
等雨皱眉,想不到他一夜之间竟然长大了这么多,昨日还似五个月大,今日看起来竟有一岁有余。老人婴已经在女子怀中睡着,鼻子仍在一阵一阵抽泣。
“他和裹桑住在一起,今日他发现裹桑死了就开始哭,哭了好久,刚刚睡着了才停下。”男子指着络桑怀里的老人婴,“也难怪,从佑山山顶捡到他就一直是裹桑带他,也难怪他会哭得如此伤心。”
“你们是从佑山山顶捡到他的?那你们捡到他时佑山山顶是何模样?可还有一棵树叶为紫黄二色的大树?”菖蒲突然望着驭鸟族男子开口。
驭鸟族男子看了菖蒲一眼,虽疑惑她怎么有此一问,但还是回答她,“我们是在山顶的一个山洞里捡到他的,那山洞里确实有一棵叶为紫黄二色的大树,不过我们捡到他时那棵大树已经枯死了。”
“你说什么?枯死了?”菖蒲后退一步,神色极为震惊。
“说起来那棵大树也十分奇特,根茎长满了整个山洞。我们初进去的时候紫黄双色的叶子长满树枝,煞是好看。
“但是我们一进去,整棵树的叶子瞬间化为灰烬,而那棵树也迅速枯败萎缩,变成一堆枯枝。当时我们也很惊讶,想不到佑山贫瘠的山顶居然长了那样一棵大树,但可惜又迅速枯萎了。”
“你说树是瞬间枯萎的?”菖蒲紧皱双眉开口。
“嗯,整树的叶子也是瞬间化为灰烬。”
“他竟然!”菖蒲满目竟是不可置信,眸中神色似喜又似悲。
“姑娘,你一直问大树,难道他和裹桑的死有何关系吗?”驭鸟族男子疑惑地朝菖蒲开口。
菖蒲抬头,“他和裹桑的死没有关系,但是他和另一件事有关系。阿雨,”菖蒲转向等雨,“我想李族长确实被树精占据了身体。占据他身体的就是佑山山顶那棵枯死大树的树精,树精舍弃了本体,才会树叶灰飞,根枝枯萎,想不到这么多年他竟然化了精。”
等雨看着菖蒲似喜似悲的神色,斟酌片刻后开口,“阿蒲……认得那树精?”
菖蒲苦笑一声开口,“算是故友。”
等雨望了一会儿菖蒲,转头朝乔子秋开口:“阿秋,反正害死裹桑的不可能是精怪,不如你留下来继续追查真凶,我与阿蒲去一趟李府寻那李族长。”
乔子秋点点头,“也好。”随后提步送等雨几人下藤船。
待乔子秋、等雨几人离开房间,络桑怀中的老人婴突然睁眼。他双目清明,丝毫不像刚睡醒的模样,他假意伸懒腰,借势探头望着等雨几人的背影,眼中露出一抹诡异的精光。
待乔子秋送等雨几人回来,老人婴又变成最初酣睡的模样。
7
等雨、菖蒲、阿九三人到李府时李族长已经回府,但是李府的下人把几人拦在门外,“族长说了不见客!”
阿九看着傲慢的李府下人,上前把城主府令递到李府下人面前,“李府进了精怪,我们奉乔公子的令来捉拿精怪!”
等雨挑眉看着阿九手里的城主府令,原来临行前乔子秋拉着阿九往她手里塞的是城主府令。
李府下人一见城主府令,又听闻有精怪,吓得赶紧迎几人进门。
几人跟着下人走到李族长书房。李族长正和管家商议事情,他见等雨几人进来,刚要发火,在看清等雨发间的曼珠沙华后挥手让管家退下。
“怎么?引渡人,我未造杀孽只是来你这桃花渡居住你也要捉拿我吗?”李族长神色傲然地看着等雨。
“你看出我是引渡人,那你定是树精无疑了。你说你未造杀孽,那你现在用的李族长的身体是怎么来的?”
“身体是他自愿献祭给我的。”树精朝等雨几人得意一笑,“他得了重病,我教他逆生重生的办法,他就自愿把身体献祭给我,这身体我可是用得名正言顺!”
“逆生重生?”等雨想起被驭鸟族人在佑山山顶捡到的老人婴,瞬间皱起眉头冷冷望着树精,“你说的是逆生咒?!”
“不错,引渡人果然见多识广,我只是提了逆生重生你就猜到了逆生咒。”
“逆生咒也是逆天而为,你敢说你没有造杀孽?!”
“引渡人,那逆生咒可不是我施行的,我只是教了他,这杀孽可不算我造的!”
“阿雨,什么是逆生咒啊?”阿九疑惑地朝等雨开口。
“逆生咒又可叫重生咒,是一种阴狠歹毒的术法,就是将死或者重病之人,借助阵法逼出自己的生魂,让自己的魂魄进入一个新生婴儿的身体中。杀死新生婴儿身体里原来的魂魄后,在新生婴儿的身体中重生。
“怪不得我第一次见到那个老人婴时,就在他的身体里看见了另外一个很淡的魂魄,看来那个就是被他杀死的婴儿的残魂。”
“你说什么?!老人婴?你们在哪里见过这个婴儿?”树精突然激动地问等雨。
“荻花城。”
“怎么会?他没有在山上自生自灭吗?他只是一个婴儿,他应该死在山上的啊。”听闻老人婴在荻花城,树精满目不可置信。
“他是婴儿,本来确实应该在山上自生自灭,可是他遇到了在佑山山顶休息的驭鸟族。那些驭鸟族又把他带回了荻花城。”
菖蒲突然满目愤怒又悲伤地盯着树精开口,“你借李族长病入膏肓的求生心教他逆生咒,让他重生在婴儿身体里,而你乘机占据他的身体。如此一来你既没有造下杀孽,还得了一个有权有势的身体,可享他的荣华富贵千年,引渡人还不能因此缉拿你!
“可是扶苏木你不是这样的,你从前那么善良,在风雨雷电天尽力为树下的小草小花遮挡风雨,即使山崩地裂也会舍弃自己为其他草木求得一线生机。化精之后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满是阴谋诡计,满是害人之心!”
“你认得我?你是谁?”树精皱眉望着菖蒲。
“我从前叫菖蒲,现在也叫。”
“菖蒲?原来是你,我树下那朵菖蒲花!哈哈……”树精突然仰天朗声大笑起来,“你得了凤凰神血一夜之间化精得人形,可我呢?我们同在一座山,生长的地方不过差了一丈之地,我就只能借助紫狐妖残存的那一点点灵力,整整修炼了九百年才得以化精。你有那般的运气,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我确实运气好,可是若当年那个运气好的不是我,我也会恪守本心,绝不为一己私欲算计他人性命,你没有保持扶苏木和我们草木精怪的本心。你借狐妖的灵力修炼,定是借了狐妖阴诡个性的影响。”
8
“小菖蒲,我是如何还用不着你来过问!既然你承了凤凰神血而我是借狐妖的灵力修炼的。千年以前狐妖输了,那么千年以后看看我会不会再输给你!”说着树精手中飞出长枝朝菖蒲袭来。
等雨见状取下曼珠沙华就要迎战,菖蒲却拉住她,“阿雨,千年前我承袭了阿姊的凤凰神血。千年以后,这份荣耀也应该由我来为她捍卫!”说着菖蒲取出佩剑飞身迎上。
树精见菖蒲佩剑斩断自己手中的长枝,大喝一声,操控周围的树木花草把菖蒲团团围住。
菖蒲冷笑一声,把手中长剑一分为二,双手四面八向,迅速砍光周围的草木。
树精见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菖蒲,眸光一寒,随后周身爆出数根尖利的树枝。树精飞速地旋转朝菖蒲袭去,被他旋转刮起的树叶划破了菖蒲的衣裳。
突然旋风中伸出一根利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掉菖蒲左手的长剑,同时利枝也在菖蒲左手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口,菖蒲左手顿时鲜血淋漓。
等雨望着菖蒲忧心不已,菖蒲突然把满手鲜血甩向树精的旋风,血滴也随着旋风旋转。
菖蒲眼疾手快地持剑刺向飞舞的血滴,没想到剑与飞速旋转的血滴触碰后血滴突然着火,火团迅速包围了树精的旋风。树精惨叫一声落入湖中,到了湖中火势依旧没有熄灭的意思。
等雨惊讶地看着菖蒲的血燃起的大火,虽然比不上涅槃之火,但是确实也非一般火焰可比,阿蒲身上确实还有凤凰血液的力量。
好一会儿大火熄灭,树精奄奄一息地从湖中爬起来,“果然是凤凰之血,想不到一千年以后还是赢不了你。”
树精刚从岸边站起来,这时一道矮小的身影突然扑倒他,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矮小身影口中传出来。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你把我的身体还给我!”说着小身影一口朝树精颈间咬去。
他的这个动作让他头上的虎头帽一歪,几根刺目的红发从虎头帽边缘露出来。等雨眉头一皱,取下曼珠沙华化花为鞭,一鞭卷走小身影。
“你干什么,你不是知道是他夺了我的身体吗?”小身影被等雨长鞭卷开,满目愤怒地朝等雨开口,这个小身影正是驭鸟族藤船上的老人婴。
等雨皱眉冷冷望着老人婴,“知道,不过你为何会在此处?”
“当然是来夺回我的身体!”
“我们去验尸时你是醒着的?”
“不错!”
“你知道我们来寻树精,一路尾随我们准备伺机而动?”
“不错!”
“裹桑也是你杀的?”
“不错!”等雨挑眉,老人婴瞬间反应过来,连忙矢口否认,“不是,她救了我,我为何要杀她?”
等雨弯唇,眸光冷冷,“因为你要长大,由逆生咒重生的婴儿吸食人鲜血可以迅速长大,婴儿的身体让你行动十分不便,你要夺回身体,自然要长大。”
“我既然要长大,为何昨夜才杀人,我在回荻花城之前就长大岂不是更好?”
“因为最初你也不知道吸食人鲜血可以迅速长大,你是昨日才知道的。今晨阿蒲给裹桑验尸时发现她除了颈间和腕间有伤口之外,指尖还有一道小伤口。
“当时阿蒲很奇怪,为何有了两个更好吸血的伤口,指尖还会多此一举有一个伤口。如今我想明白了,那个伤口不是吸血用的,是她自己不小心划破的。正是因为她的这个伤口,你意外吸食到她的鲜血,发现吸人血可以迅速长大,所以昨夜你就杀了她。”
9
“哼,口说无凭,证据呢?”
“证据在你头上!”说着等雨挥鞭打掉老人婴头上的帽子,一头刺目的红发瞬间露了出来。
“你发现吸食人血可以迅速长大,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吸食人血之后头发也会变红呢?今晨我们去验尸,我很疑惑你突然迅速长大,直到刚刚看到你的红发我才想起,由逆生咒重生的婴儿吸食人血之后会迅速长大,但是短时间内头发也会变红。”
“呵呵,”老人婴冷笑几声,“不错,我发现吸人血可以迅速长大以后十分高兴,我准备杀几个人长大,回来揭穿这个假族长,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但是今晨你们去船上查案,我发现我有更好的机会,我可以直接夺回我的身体,我就尾随你们一路过来!如今我杀了人,已然逃不了,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拿回我的身体,他也别想活着!”
老人婴恶狠狠看着不远处的树精。
等雨望着老人婴又望了一眼树精,刚要开口,一个锦衣广袖拉住她,“他们都该死,但接下来的事不该阿雨操心了。”说着乔子期拉起等雨的手离开李府。
“你何时来的?”
“通知了乔子秋凶手在这里就来了。”
“你知道死了人?还知道凶手在这里?”
乔子期挑眉一笑,从等雨背后拿掉贴在她身上的一个小纸人,“阿雨知道的,我都知道。阿雨不知道的我也查到一些,阿雨要问我吗?”
等雨抬头望着乔子期,“你指的是阿蒲?不用问,我等她亲自告诉我。”
四月二十五,河风微热,等雨和菖蒲对坐在窗下。
“阿雨梦到的那个,应该是你阿姊的记忆。我本来只是佑山上很普通的一株菖蒲花,因为千年前她与狐妖大战一场得了她的神血一日化精得人形。
“后来凤音发现了我,把我带回了九嶷山,她问我‘你想做精修炼成仙吗?’
“我说我不想,还是做人更自在,她就帮我塑了一个人身,一步步帮我脱去精怪之体,助我慢慢成人。如今我已经完全脱去精怪之体,除了因为凤凰神血的力量寿命长一些,其他已和常人无异。”
“我们在草原上的初遇是你刻意安排的?你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跟着我的?”
菖蒲摇摇头,“比那更早一些,从你被送出九嶷山开始,我就跟着你了。”
“那阿蒲,为什么九嶷山的记忆我全部没有?”
“阿雨,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我为何会做阿姊记忆的梦,我的阿姊还活着吗?”
“这个答案,我与乔子期一样。”
等雨心中一痛,她朝菖蒲展颜一笑,眼中却尽是泪花,“我知道了,阿蒲,谢谢你!”
四月二十六,荻花城下了一场雨,那一日在荻花城停留了半月之久的驭鸟族冒着雨离开了。
那一日荻花城万人空巷,全城都去观看巨大藤船升空的盛况。
同样是那一日,李府李族长病逝。李夫人把李族长和在他们家与李族长一同病逝的一个婴儿都埋进了李家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