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渡系列故事之楢山栲

1

暗夜深深,树影幢幢,暗夜的深山里,两人在密林中鬼鬼祟祟地寻觅着什么。

“孙老四,你确定是在这里吗?”走在后面的虬髯大汉问着前面瘦小男子。

“肯定是这附近了,她下葬的那天我跟着她兄长来了。”瘦小男子一边蹲下身子寻觅一边开口。

“谁?谁在那里?!”虬髯大汉突然举起锄头朝前开口,在他的身前不远处一个人影直挺挺立在那里。

瘦小男子抬头,看见前面直挺挺立着的人影,站起身跑过去,“没错,就是这里了!”

虬髯大汉跟上瘦小男子,跑了几步才发现林中还有许多这样直挺挺立着的人影。这样的暗夜,密林中无缘无故立了这么多人影,虬髯大汉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别看了,那些都是树。”瘦小男子一边叫虬髯男子,一边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矮小的坟头开口,“就是那里了!”

“树?什么树长成这样?”虬髯大汉摸了摸汗毛立起的手臂开口。

“我也不知道,传闻这叫楢山栲,很多年前就有了,你就别管树了,快挖吧!”

虬髯大汉走上前,朝矮坟头诚心拜了几拜,拿起锄头准备开始挖坟。

其实对坟中之人他是心怀钦佩的,只可惜这姑娘还是死于盗匪之手,并被她不争气的兄长一卷草席草草地埋在这荒山之中。如今因为兄长攀附富贵想与人结骨屍亲,尸首还要被挖出来另与他人合葬。如果不是孙老四许了他那么多银子,他也不会来挖她的坟。

虬髯大汉摇头挖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了草席,但是草席里只有一截枯枝,并没有尸首。

“怎么会这样?尸体呢?那天我亲眼看见他们葬下去的。”瘦小男子惊讶地望着空空的坟墓,声音开始颤抖,“不……不,不会是诈尸吧!”

此时,林中一阵阴风刮过,虽是五月,仲夏时节,但是这阵风过后虬髯大汉和瘦小男子仍是背脊生寒。

“走!就告诉她的家人,我们什么也没挖到!”虬髯大汉望着静谧的树林,也浑身发抖,总感觉林中有什么正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好,好。”瘦小男子连连应声,拔腿就走。

两人刚走了几步,只见不远处人影晃动,那些直挺挺的人形楢山栲竟然正一步一步地朝他们靠近。

“怎……怎么会这样,鬼,有鬼,有鬼啊!”瘦小男子连滚带爬地转头逃走,可是他的脚步越来越慢,双手和双足仿佛被无数双无形的手缠住。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形楢山栲,瘦小男子翻了一个白眼,昏死过去。而他的不远处,虬髯男子也昏死过去。

第二日,瘦小男子和虬髯男子在山脚下醒来,他们对望一眼,都惊恐万分地拔腿朝镇上跑去。

随后,楢山闹鬼的传闻在镇子上传开。但是瘦小男子和虬髯男子并不知道,他们离开后,那些移动的楢山栲绕着那挖开的坟头环成一圈,一夜之间全部枯萎。

而此时,距蔚芦镇一百五十里的荻花城,苏家铺子的苏老板正马不停蹄地赶往蔚芦镇。而同一日,苏老板离开后,苏家铺子出来了一个白衣女子,这白衣女子生得与等雨一模一样,只是她的右眼角比等雨多了一颗泪痣。

2

五月过半时,夏日的暑气已经侵袭整个荻花城,但是三生茶楼里依然舒爽清凉。

这日乔子期意外地早起,刚开门就在茶楼外看见一身露水的秦广王。

秦广王看见乔子期,赶紧上前开口:“相思木的守墓人去无间地狱把柳明月放出来了。”

乔子期望着竹林,眸光森寒,“柳明月想来找阿雨寻仇?”

秦广王点点头,“如今她们还未出地府。”

乔子期望着秦广王,突然弯唇一笑,“可是,卖给我这个人情,你的目的是什么呢,蒋子文?”

秦广王垂下眼眸,吸了一口气,“如今的柳明月早已不是当日被等雨封入无间地狱的柳明月。她熬过无间地狱的炼狱之刑,功力大增。若她出来伤了等雨一分半分,你必让她魂飞魄散,我在她伤了等雨之前提前告知你,希望你可以饶她一命。”

乔子期望着秦广王,轻轻一笑,“我可以答应你。不过,前提是她永生永世待在无间地狱不会再出来,否则,我只有永绝后患!”

秦广王顿了顿,点点头,“好!”

随后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茶楼外。

菖蒲早起见茶楼大门已开有些意外,竟还有人在采买之日起得比她还早。她笑笑,拿起等雨的采买清单朝荻花城而去。

巳时,菖蒲完成采买,正准备回茶楼,却见到明月街上等雨正疾步追着什么人。菖蒲眸光一冷,放下采买的东西,飞身追上。

“阿雨!”菖蒲唤了一声等雨,但是前面的等雨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路朝城外的方向奔去。

菖蒲追到城外,直到挽江边才看见等雨停下,背朝她立在江边。菖蒲刚要上前开口,等雨的身影却突然消失,菖蒲皱眉一愣,脚下一空便落入水中,随后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戌时,三生茶楼。

等雨看着昏暗下来的天空皱了皱眉,“阿九,阿蒲是何时出门的?”

阿九一边摆着晚膳,一边望向茶楼外,“我起来时已经不见她人了,这么晚还不回,城中只怕是有什么热闹吧!说不定又来了什么漂亮男人!”说着阿九朝等雨挤挤眼睛。

等雨无奈一笑,走到桌前,“那把她的那份晚膳留出来,我们先用膳吧!”

等雨刚拿起筷子,门外一阵马嘶,乔子秋提着大小包物件走进三生茶楼。放下物件的乔子秋拿着一张纸神情严肃地走到等雨面前。

“等雨老板,这纸上可是你的字迹?”

等雨接过纸条,“不错,这是阿蒲拿出去的采买清单。”

等雨望着桌上的大小包物件,突然神色一变,“阿蒲呢?”

“城主府侍卫巡逻时在明月街发现了这些东西,后来北城门的守卫告诉我巳时他们看见菖蒲姑娘追着等雨老板出城去了。”

“追着我出城?”等雨皱眉望向乔子秋。

“不错,我本欲派马车去北城门接等雨老板,结果从茶楼回去的车夫说你一整日未离开茶楼。我惊觉事情有异,就立刻来茶楼寻等雨老板。”

等雨沉吟一瞬,眸光沉冷地望着竹林,“白十二说过,他在荻花城见过一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菖蒲姑娘追的肯定是她了!”

“阿雨,如今距巳时已经整整五个时辰,阿蒲还未回来,不会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吧?!”阿九放下筷子,一脸紧张地望向等雨。

等雨眸中凝起冷光,她沉声朝乔子秋开口:“借子秋快马一用。”随后转向阿九,“阿九,我们立刻去北城门!”

话音落,等雨在门口的竹篓边停顿一瞬后,就迅速翻身上马。

“嗯!”阿九点点头,快步跟上。

3

等雨、阿九和追着她们的乔子秋到北城门时,已是戌时刚过。乔子秋命令守城的守卫打开城门,等雨便马不停蹄朝城外跑去。

此时,城外星垂平野,月影入挽江,白日的暑气消散,只有凉风自挽江而来。可是此情此景等雨无心欣赏,她焦急地查看四周,随后袖中飞出数只燃着火焰的蝴蝶,蝴蝶在她从袖中抽出的竹剑上停顿一瞬后,朝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阿九望着等雨手中的竹剑,这是阿蒲常用的剑,原来等雨出门时在竹篓边停顿是为了取剑。

过了一会儿,一只蝴蝶停在挽江边,翅膀燃起盛大的火焰,其他蝴蝶见状,也纷纷朝那蝴蝶的方向飞去。

“走!”等雨望着蝴蝶的方向,挥鞭骑马过去。

挽江边,在蝴蝶火光的照射下,一颗小小的圆润的珍珠在泥地里格外显眼。

“这是阿蒲发带上的珍珠,是我亲手帮她缝上去的。”阿九捡起泥地里的珍珠,朝等雨开口。

等雨面色凝重地接过珍珠,“阿蒲一定是出事了!”

随后等雨举起指尖的珍珠,空中的蝴蝶又都聚了过来,绕着珍珠飞了一会儿,又朝挽江上游的方向飞去。

等雨见状,握紧手上的珍珠朝阿九、乔子秋开口:“跟上它们!”

子时,三人一路追着蝴蝶到了荻花城外五十里的驿站,蝴蝶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离开茶楼时未见兄长,是否要驿站传信给他?”乔子秋望着驿站的灯火朝前面的等雨开口。

等雨望着暗夜中闪烁的火蝴蝶,“他并不在茶楼。”说完,驾马继续朝火蝴蝶追去。

追了整整一夜,东方将明,火蝴蝶终于在一座镇子前停下。

“阿雨,蝴蝶停下了。”

“嗯,阿蒲被带到了镇子里,但是到了镇子里以后踪迹被隐匿了,寻踪蝶探查不到了。”说着等雨展开袖子,火蝴蝶重新飞回她袖中。

乔子秋远远看见镇子的牌坊皱起眉头。

阿九敏感地捕捉到乔子秋的皱眉,“怎么了阿秋?”

“此镇名叫蔚芦,是陈都辖属的城池,多年来靠编织芦苇织物,远近闻名。

“但是后来此镇附近的山上来了一伙盗匪。这伙盗匪在镇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接连杀了蔚芦镇的三个镇长,更是放言,谁敢做镇长,今日上任,明日见阎王!

“因为畏惧盗匪,蔚芦镇一度无人再敢做镇长。直到一个月前,我听说有一个姑娘领了镇长令,接下镇长一职,并在牌坊下立誓:‘誓死杀尽盗匪,重还蔚芦宁静,身死尤不敢退!’”

阿九听完,满脸钦佩之色,“如此说来这位姑娘倒真是勇气可嘉,令人钦佩!”

“不错,明知可能身死却毅然决然挺身而出,确实令人钦佩!”乔子秋点点头。

“寻到了阿蒲,这位女镇长,我倒是十分想结识一下呢!”阿九拉起缰绳,准备朝镇上而去。

“她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阿九回首。

“这位姑娘在接任镇长之职二十天以后,就在抵挡盗匪入镇时死在了盗匪的刀下。”

“竟然死了?”阿九一阵叹惋,“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嗯,我还听闻,她的兄长因为害怕得罪盗匪,也不敢葬她,只一卷草席,埋在深山之中。”

“哼!这种兄长,可真是枉为人兄!”阿九满目怒火朝前开口。

“阿秋,你的意思是此镇依旧有盗匪之祸?”等雨望着远处的牌坊转头朝乔子秋开口。

“不错,我们入镇,还需小心一些。”

等雨点点头,“走吧!”说着拉缰绳率先朝镇上而去。

三人到达蔚芦镇的牌坊下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这牌坊下并排列着六具男尸,尸身上并没有任何东西遮挡,脸上保持着死前惊恐的模样。

等雨神色一紧,回头看了一眼下马的阿九、乔子秋,三人一起走进蔚芦镇。

4

三人进镇子,发现镇上街道两旁的商铺全部关着门,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双眼昏花的老乞丐坐在街边打瞌睡。

乔子秋走上前,走到老乞丐面前,“老人家,您可曾在这里见过两个姑娘,一个着青衫男装,一个长得与那位姑娘模样十分相像。”说着他伸手指向等雨。

乞丐动了动昏花的双眼,抬头看着乔子秋,“年轻人,青染丫头死后,我们镇上就没有姑娘了,没有了!”说着朝乔子秋摆摆手,又低下头打瞌睡。

乔子秋无奈地看了看四周,叹了一口气,准备走回等雨身侧。等雨却朝他摇摇头,上前走到老人面前:“老人家,牌坊下的那些尸首是怎么回事?是盗匪所杀吗?”

老人突然大笑起来,“哈哈,盗匪?他们就是盗匪,是鬼杀了他们!”

“鬼?”等雨皱眉看了看四周,这里并无任何阴气,而且那几人也并不像是被鬼杀死的模样。

“老人家,您亲眼所见吗?为何一口笃定是鬼杀了他们?”等雨继续开口。

“我没有亲眼所见,这些强盗在这里烧杀抢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可是强盗凶悍无比,我们无人杀得了他们。而如今他们一个接一个离奇死在牌坊下,不是鬼还有谁?”老人突然指着牌坊下的几具尸首激动地开口,“肯定是楢山上的那些鬼下来了,杀了这些万恶的强盗!”

“楢山上的鬼?”等雨指着镇子街道尽头的山,“那个就是楢山?”

“不错!楢山上闹过鬼,我们的青染丫头就葬在那里!”老人突然眼睛一亮,“一定是青染丫头,一定是青染丫头的鬼魂回来杀了他们!自从青染丫头死后楢山就开始闹鬼,如今强盗还这么离奇死了,一定是我们青染丫头回来杀了他们!”

“老人家,这青染是何人?”

“青染是这镇子上最好,最勇敢的姑娘!他们一个个九尺男儿都贪生怕死,贡献妻儿,忍受强盗的烧杀抢掠。只有青染丫头敢站出来公然对抗盗匪,只可惜这么好的姑娘还是没了。不过如今好了,她的鬼魂回来了,回来帮我们杀了这些强盗!”老人忽而泪流满面又咬牙切齿地开口。

等雨沉吟一瞬,随后朝老人颔首致谢,转身回到阿九身边。

“阿雨?”

等雨接过阿九手里的缰绳,“这青染姑娘应该就是阿秋说的那位女镇长,想不到她被葬在楢山上了。”

等雨回头望了一眼牌坊下的六具尸首,“死的那六个强盗身上没有阴气,不会是鬼魂杀人,而这镇上无人有能力杀了这些强盗。我曾听过一个楢山的传说,”等雨转向阿九,“楢山大旱,而生楢山栲,楢山栲,树生人形,有令人起死复苏之能。但这复苏之能以以命易命为代价,楢山栲自身枯萎方可复苏他人。”

“阿雨的意思是,那位青染姑娘被楢山栲复活了,然后回来杀了强盗?”

等雨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此地距荻花城一百五十里,阿蒲决不会无缘无故被带到这里。若真的如我猜测,青染被复活,那么楢山栲必枯萎。但是有一物又可令枯萎的楢山栲重新焕发生机,那就是由精怪化人之人的血,同样,也是以命易命。”

“所以,阿蒲是被人带到了这里复苏楢山栲?!那阿蒲如今岂不是十分危险?”

“复苏楢山栲不可能毕其功于一日,索性我们追来得也不算晚!”等雨望着街道尽头的楢山翻身上马,骑马朝楢山而去。

5

阿九、乔子秋也立刻翻身上马跟上。几人跑到山脚弃马而行,在密林中走了许久,终于在一片幽深的丛林里找到数棵环着一个土坑已经枯败的楢山栲。

“果然是这样,复活阵型。”等雨望了望四周的楢山栲,对着土坑开口,“看来这里就是青染的坟地了。”

“阿雨,这些楢山栲还未见复活的样子,阿蒲应该还是安全的。”阿九望着四周的楢山栲开口。

等雨皱眉走到一棵人形的楢山栲旁边,用剑挑开楢山栲的嘴,只见枯萎的树木中间一个微不可见的小芽正在生长。等雨顿时眸光森冷,眼中尽是杀气。

“啪!”轻微的枝条断裂声在远处响起,等雨眸光一冷,袖中飞出的符纸在空中化为利箭直朝声音的方向射去。

一个白衣身影躲开箭朝远处逃去。

“你确定要逃走吗?!”等雨眸光凛冽,长剑化鞭,长鞭燃起熊熊火焰,垂在一棵楢山栲旁。

白衣身影身形一顿,随后从密林中走出来。等雨看着来人眼中露出惊诧的目光,虽然已经想过,但是见到了还是忍不住惊讶,来人穿着与她一模一样的衣服,还有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你是谁?”

来人并没有回答等雨,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根长鞭。这根长鞭与等雨手中的曼珠沙华长鞭一模一样,只是这根长鞭并没有燃着火焰。

等雨看着长鞭,神色一冷,“我见过你,在出云山!当初出云山上把我打落悬崖的就是你!”等雨冷哼一声,挥鞭朝女子袭去,“今日就新仇旧账一起算吧!”

女子躲开长鞭,飞身引等雨离开楢山栲的林地。等雨望了一眼楢山栲,飞身跟上女子,如无必要,这些楢山栲,她本也不打算伤害。

几个飞跃,二人落在一处开阔平旷的山谷。等雨化鞭为剑,飞身上前,女子挥鞭挡开等雨的剑,但是她的长鞭被等雨的剑一斩为二。

女子神色一愣,双指放于胸前,口中念诀,随后她袖中飞出无数的蘼蘼花花瓣,蘼蘼花花瓣飞旋成一道风墙牢牢困住等雨。

等雨眸光一冷,长剑指天,身后巨大的凤凰双翅展开,凤凰双翅炙热的火焰瞬间燃尽了包围等雨的蘼蘼花花瓣。

“你以为这里还是出云山吗?!”等雨冷声开口,飞身直刺向女子。可是当她的剑就要刺到女子时,一声琴鸣挡开了等雨的剑。

苏老板一手抱着古琴,一手抱着女子飞离等雨的剑下。

看见苏老板,等雨满目震惊,许久才回神,带着自己都不确定的声音开口:“阿苏?”

苏老板俯身把琴放在身前,低头许久,直到脸上扯出一个惯常的笑容才抬起头,“好久不见,等雨老板。”

听着这声“等雨老板”,等雨的心往下沉了沉。这是她第一次从苏老板口中听到如此生分的“等雨老板”几个字。从前他都唤她“等老板”,虽然她并不喜欢他那样唤她。

“阿苏认识她?”等雨冷眼看着苏老板身侧的女子。

“是,她是我妹妹,苏怜卿。”

“妹妹?!”等雨不敢相信地望着苏老板,随后扯出一个极悲伤的笑容,“想不到阿苏有一个妹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道阿苏知不知道你这个妹妹曾在出云山偷袭我,把我打下了悬崖,如今她又带走了阿蒲?!”

苏老板皱眉看了一眼苏怜卿,“我没有让她带走菖蒲!”

“没有带走阿蒲?那就是说她在出云山偷袭我,把我打落悬崖你是知道的,或者,是你授意的?!”

苏老板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他垂下眼眸,掩住眼底撕裂的情绪,“是,我知道。”

等雨心中一痛,深吸一口气,望着苏老板,“我与你认识二十年,与你认识的时日比阿九和阿蒲都要久。我曾经以为,站在我对面的会有很多人,但是这些人当中绝对不会有阿苏。”

“阿雨……”

“如今,她把我击落悬崖之事我可以不再追究,只要她立刻交出阿蒲!”等雨剑指苏怜卿。

“不行!楢山栲已经枯萎了六日,如果过了七日就再也无法救活了,她是救活这些楢山栲的唯一机会!”苏怜卿望着苏老板,满目哀求地开口。

苏老板侧头看着楢山栲的方向满目挣扎。等雨眸光一冷,身后的凤凰振翅一展,一只满身火焰的小凤凰从双翅中间飞出来直袭苏怜卿而去。

苏老板坐地抚琴,指尖的琴音袭向小凤凰,等雨却一个飞身掠走他身侧的苏怜卿。

6

“阿雨?!”此时,阿九和乔子秋追到,惊诧地看着等雨、苏老板三人。

等雨把苏怜卿扔在地上,剑指苏怜卿,“说!阿蒲在哪里?”

苏怜卿咬唇,别开头。

等雨眸光一冷,一剑刺入苏怜卿右臂,“怜卿姑娘,事关阿蒲生死,我的耐心并不多!”

苏怜卿一阵剧痛,左手捂住伤口。

另一侧苏老板琴声骤停,侧头望着苏怜卿,“怜卿,告诉她!”

“不,那些楢山栲你护了那么多年,他们对你那么重要,我已经开始复苏阵法了。七日之后,他们就可以全部复活了!”随后苏怜卿转向等雨眸光冷冷,“今日,就是我死,也不会说出菖蒲的下落!”

等雨眸光暗沉,眼中尽是杀气。

“既然你也是拿命护着楢山栲,死也不肯说出阿蒲的下落,那我就先毁了这些楢山栲!”一侧的阿九突然开口,随后飞身朝楢山栲而去。

密集的琴音突然响起,琴音在山谷周围围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阿九飞到边缘,瞬间被挡了回来。

“九姑娘,如今阵法初成,菖蒲暂时不会有事,不知你要毁了那些楢山栲之前有没有兴趣听一下他们的来历?!”苏老板一边抚琴,一边开口,虽是问句,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等雨皱眉望向苏老板,苏老板琴声未断,抬头望着楢山栲的方向开口:“很多年前,楢山发生了一场大旱。旱灾让所有的镇子食物匮乏,遍地饿殍。为了新的孩子和年轻力壮的人继续活下去,于是镇里人约定,只要年过古稀的老人就要上山侍奉山神。

“其实这里哪有什么山神,不过是在山上饿死,余出粮食让下一代可以活下去。

“当年造成这里大旱的是一位神女。虽然这位神女也不想造成大旱,但她生来如此,无可奈何。

“神女不忍心这些老人活活饿死,于是给了这些老人一种大旱中也能生长的树种。

“但这些老人却误以为是食物,吃下了树种,从而变成了楢山栲。这些楢山栲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都还有心有情,只不过都像树一样活着。

“他们舍弃自己,复活那姑娘也是因为他们不忍那姑娘花一般的年纪,死在盗匪刀下,埋于深山之中。谁?!”

苏老板突然眸光一变,朝山谷边缘的一块巨石厉喝一声。接着,无数把琴声变成的刀直射向山谷的巨石,巨石轰然碎裂,巨石后一粉衫女子,泪流满面地瘫坐在地。

“原来我复活,是他们把命换给了我!”粉衫女子看着众人,终于失声大哭起来。

“你是青染?”阿九跑到粉衣女子面前。

粉衫女子点点头,擦干眼泪站起身,“我知道你的朋友在哪里,我不要他们用命来救我。我会把我的命还给他们,也把你的朋友还给你。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什么事?”

“我的誓言。你跟我来。”说着青染转身朝山谷外走去,走到山谷边缘也丝毫没有碰到阻隔。

等雨回头看了一眼苏老板,提步和阿九一同跟上青染。

青染带着等雨几人在林中穿行许久,终于在林中一块堆积了厚厚落叶的空地上停下。

青染双手突然长出无数根细长的藤条,藤条扫开地上的落叶,一个坑顶整齐架着数根楠木枝条的大坑露了出来。

青染又用藤条拿开楠木枝条,巨大的坑底,菖蒲躺在那里。而她的周身被无数的树根包裹成巨大的球形,血液正顺着树根一点点输向地上的楢山栲。

“等我杀尽那些盗匪,就来替换你的朋友。”

7

“青染!”等雨突然叫住青染,“我陪你一起去,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前几日是我不懂怎么运用这些力量,所以冲进去只杀了他们几个守卫。如今我已经会使用这些力量了,我的镇子,自然应该由我来守护!”说着青染双脚底下生出两根巨大的树桩,青染踩着树桩大踏步在树林顶端穿行。

“阿雨,为何苏老板要护着这些楢山栲,他和那女子又是何关系?”待青染离开,阿九问出了心中疑惑许久的问题。

“那个女子就是苏怜卿,苏老板的妹妹。”

“你说什么?!”阿九瞪大双目望着等雨,随后不可置信地开口,“那在出云山上?”

“是。那是苏老板授意的。”

“可是阿雨,苏老板为何要害你呢?”

“阿九,我与他相识二十年,不管如何,重要的都不是他为何害我,而是他已经害了。”

阿九见等雨眸光清冷,眼中微湿,便不再开口,沉吟一瞬后,抬头,“青染杀尽盗匪必然还会回镇上,不如我们去镇上等她吧。”

等雨点点头,袖中飞出几道符纸护在困住菖蒲的深坑周围,随后与阿九一道朝镇上走去。

几人走到镇上时,蔚芦镇的牌坊下已经多了另外两排尸体,而青染一身血染的红衣,立在牌坊之下。

“青染丫头,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回来了!”老乞丐看见青染,老泪纵横。

青染望着他笑了笑,眼底泛起泪花,“吴爷爷,你去通知镇民,如今匪患已除,再也不用东躲西藏,惶恐度日了。”

“好,好。”老人擦干眼泪,在街上奔走大呼,“出来吧!强盗都死了,再也不会有人伤害我们了,你们都出来吧!”

好一会儿,蔚芦镇的镇民打开大门走到街上。除了壮年男子只有妇孺儿童,没有妙龄的姑娘,青染果然是这镇上最后的一个姑娘。

镇民们怯生生看着几排盗匪的尸首和一身血染红衣立在牌坊下的青染,无人敢近前一步。

许久一个老妇上前,“你,你是青染的鬼魂吗?丫头,你真的回来了吗?”

青染咬咬唇,两行清泪滑下,“是,我是青染。”

众人见状,这才放松,纷纷唤着“青染”“丫头”准备上前。

见众人纷纷上前,青染朝众人大喊,“你们不要过来了,我确实已经死了。如今匪患之祸已除,蔚芦重回宁静,我把这块镇长令重新挂在牌坊下,希望以后,能者居之。”

说完青染以众人反应不及的速度朝楢山奔去。

等雨几人对望一眼,赶紧飞身跟上。

8

“青染!”等雨叫住坑边准备飞身入深坑的青染,“如果你愿意活着,我可以让苏怜卿来解开阵法!”

“谢谢你!我心愿已了,况且我本就死了啊,他们已经把命换给了我的先辈。如今,不应该再换给我。”说完青染手化木剑,一剑刺破喉咙,飞身投入深坑。

深坑中的树根在阵法的刺激中,感受到青染的血液,纷纷放开菖蒲,转向青染。不一会儿,新的树根大球牢牢裹住青染,又过了不一会儿,不远处的楢山栲纷纷重新开枝发芽。

等雨飞身入坑抱起菖蒲,却在坑中捡到一块染血的手绢,手绢上写了几行血字,“誓死杀尽盗匪,重还蔚芦宁静,身死尤不敢退!”

等雨立在坑边,许久后朝坑中深深一拜。

苏老板看着重新发芽的楢山栲,收起琴准备离开。一转身,却见寂渊一身僧袍,一双红眸妖冶地立在不远处。

苏老板脸色一变,赶紧走到苏怜卿身边,匍匐着朝寂渊跪下。

寂渊缓步走到苏怜卿面前,捏起她的下巴,“你造出她来,是准备效仿我,救等雨?”

苏老板咬咬牙,“智枢绝无背叛主人之心。”

“无妨无妨,我最不怕的就是背叛。你既喜欢这个等雨,我给你这个机会,看你究竟救不救得了她。唉,”寂渊叹了一口气,“可惜呀,可惜,今日这么好的时机,我帮你引开了乔子期,你都没有取走她一魂一魄。

“今后,有乔子期时时护在她身边,你只怕再难近她的身了。你可要抓紧时间了,她的凤凰神血已经觉醒了。待时机成熟,我就会施术,到时你可就再没机会救她了。”

说着寂渊松开苏怜卿,转身摇头站起身,“真是可惜了柳明月,这回永生永世也没机会再离开无间地狱了。”随后寂渊的身形消失在山谷中。

五月二十一,正值夏至。乔子期回到茶楼时就见等雨正一个人对着棋盘发呆。

乔子期轻轻一笑,执起黑子坐在等雨对面,“怎么,阿雨在想我?”

等雨抬头,“我在想,这芦苇棋盘实在编得妙。”

乔子期低头,这才看清面前平整而规格方正的棋盘竟不是木质,而是芦苇编织而成,“果然是个慧心巧思之物,阿雨从哪里得来的?”

“阿秋送过来的,说是远近闻名的芦苇制品镇,蔚芦镇的工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