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渡系列故事之活鬼胎
1
天初亮,空中落着小雨,一白衣女子背着一个药筐,急匆匆地走在挽江边上。突然,江面上腾起一阵诡异的白雾,女子脚下一滑,掉进了江里。
水中女子挣扎几下,早春的江水冰冷刺骨,她感觉一只比江水更寒冷的手拉住了她不断下沉,而且似乎什么冰冷的东西正在她身体里一点点萌芽,随后她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女子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马车之中,而马车的另一侧坐着她时常诊脉的孙府夫人的丈夫——孙霖之。
孙霖之见她挣扎着要起身,赶紧伸手扶住她,“临月姑娘。”
临月轻咳一声,朝孙霖之致谢,“多谢孙公子,只是不知孙公子如今这是去哪里?”
“哦,我在挽江边见姑娘昏倒,正准备送姑娘回杨老大夫的医馆。”孙霖之看着临月,微微含笑,目露精光。
“吁——”此时,马车停下,孙霖之看了一眼窗外,“到了!”
临月探出头,看见梨花巷里人来人往,又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紧贴纤体的衣物,面露难色。正当她为难之时,孙霖之温和一笑,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临月身上,又朝临月伸出手,“姑娘请。”
临月扶着孙霖之的手下马车,却不想脚下虚软,直直栽下马车。
孙霖之眼疾手快拉住临月,手不经意地扯开了临月身上的斗篷。见巷中聚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孙霖之赶紧把斗篷重新系在临月身上,隐住嘴角的笑意,抱起满脸窘迫的临月,大步流星走进杨老大夫的医馆。
围观的众人散开后,巷子另一头一辆挂着和孙公子马车一样标记的马车露了出来。马车里一个满头金钗衣着华贵的妇人满目怒火地正要下车。
一个紫衣老妇拉住金钗妇人,“夫人,切不可急躁行事。”
金钗妇人深吸一口气,停住动作,“也是,我能解决第一个,难道还怕这第二个不成?”
三日后,孙府夫人请临月上门诊脉。临月喝了孙夫人奶娘倒的一杯茶后,在孙府昏倒,随后被孙夫人请来的大夫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当日孙夫人也被诊出两个月的身孕。
午时,三生茶楼。
等雨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无比真实,无比清晰的梦。她梦见自己飞身投入寒冰深渊,燃尽全部的血脉与魂魄,把那深渊之中跃跃欲出的东西,重新封回了深渊。
“阿雨,又做梦了吗?”阿九端着茶盘满目担忧地走到等雨面前。
等雨端了一杯茶,望着门外已经长出新叶的竹林。自去年去虎精一战之后她就会时常做一些奇怪的梦,那梦里的情形都无比真实,好像她都曾经亲身经历一般。
“怎么又做梦了吗?”菖蒲从楼上下来,见到怔怔望着门外出神的等雨,“不如我们进城寻杨老大夫开几服安神的药,如今城中还是大集的日子,应该还有不少热闹可看,去散散心也不错。”
等雨放下杯子,望着阿九、菖蒲担忧的眼神,按下心里的疑虑,朝阿九浅笑:“也好,我们九姑娘也该换几身新衣裳了。”
阿九顿时喜笑颜开,笑嘻嘻拉起等雨就往外走。
2
三人到荻花城梨花巷的时候晌午刚过,杨老大夫为等雨把完脉,思忖片刻便提笔写方子,“等雨姑娘身子并无大碍,我给你开几服安神的药即可。”
杨老大夫写完方子递给等雨,看见等雨额间的曼珠沙华印记却突然停下。
等雨目露疑惑望着杨老大夫,“杨老大夫?”
“等雨姑娘眉心这印记是天生便有吗?”
等雨摸了摸眉心的曼珠沙华花蕊印记,“大抵是吧,儿时的事我都记不清了,从记事起,这印记就有了。”
杨老大夫点点头,“不知姑娘是否发觉,姑娘的印记比从前浅了不少。”
等雨又摸了摸额间的印记,此时门外一阵喧闹声传来,杨老大夫赶紧起身朝等雨几人拱拱手朝门外走去。
等雨、阿九、菖蒲对望一眼,也跟着杨老大夫大步走到门外。
门外,杨老大夫最得意的门生临月姑娘正被两位妇人押着,她一侧跪着一个被捆住的粗布褐衣男子。此时巷子里已有不少人围观。
“孙夫人这是……”杨老大夫朝临月和男子身后一满头金钗的妇人开口。
“杨老大夫您的弟子临月,与我府上一护院私通,如今未婚有孕被发现,我把她给您送回来了。我们孙府一向门风清白,这种事可是半分容不得!”
“师父我没有,我没有怀孕!”临月着急地朝杨老大夫大喊。
“在府上李大夫把出的喜脉,如果你怀疑李大夫的医术,不如请你师父杨老大夫当众诊脉一次?”金钗妇人挑眉睨着临月,不急不慢地开口。
临月伸出手到杨老大夫面前,把完脉,杨老大夫重重叹了一口气,“月儿,从脉象来看,你确实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杨老大夫话一出,众人哗然,皆鄙夷地望向临月。
“不可能,不可能,我还是清白之身怎么可能怀孕!”临月声嘶力竭地朝众人大喊,泪流满面跪在杨老大夫面前,“师父,您确定没有诊错脉吗?”
“啧啧啧,还质疑师父的医术,简直是欺师灭祖啊!”
“是啊!幸亏她娘死得早,不然只怕是要被活活气死!”
……
围观之人你一言我一语,字字诛心。
菖蒲抱臂望着临月:“这临月姑娘在饥荒时曾与我一同在城主府共事,我观她,绝不像是那种会私相授受之人!”
临月抬起头,望着众人凄苦一笑,“你们都不信我!”突然,她挣脱两个押着她的妇人,以迅雷之势朝医馆前的大柱撞去。
菖蒲刚要飞身上前,等雨却拉住她。
就在临月快要撞上大柱时,一团黑气从临月腹中飞出,黑气围绕着临月,将她带离大柱。不过这团黑气只有等雨、阿九可见,众人见到的则是临月轻飘飘地撞在大柱上,毫发无损。
“阿雨?”阿九皱眉朝等雨开口。
“她确实怀孕了,不过怀的是个鬼胎。”等雨望着临月腹中的一团黑气,眸光沉冷地开口。
3
申时,等雨三人回到了三生茶楼,随着一起回茶楼的,还有乔子秋和临月。
晌午时分,乔子秋被偷偷离开的菖蒲带到梨花巷,随后乔公子就以有伤风化,仍需核查详情为由带走了临月和护院。
在城主府,护院害怕地招供他根本不认识临月,城主府的女官也核查出临月确实还是完璧之身。但是此时,临月腹中的鬼胎突然异动,等雨几人便先带临月回到三生茶楼。
“阿雨,你说的鬼胎到底是什么东西?”阿九望着被等雨闭了六识暂时昏睡的临月问道。
“鬼胎其实就是孕妇和胎儿一起身亡,但是由于某些原因胎儿不能入地府转世投胎,而孕妇不忍其孩儿无法降生,便会想办法让胎儿重新投生到其他孕妇腹中。重新投生腹中的鬼胎会杀死孕妇腹中的胎儿,而代替胎儿降生,只不过由鬼胎降生而成胎儿大多先天不足,且多病早夭。”
“那阿雨,你能将这鬼胎引下吗?”菖蒲问等雨。
等雨摇摇头,“除了鬼胎母亲本人,无人可以将鬼胎引出。”
“如此,那如今临月腹中的胎儿可还安好?”菖蒲有些担忧地开口。
“临月腹中并没有胎儿,只有一个鬼胎。”
“只有鬼胎?”阿九吃惊地开口,随后若有所思,“也对,临月如今还是完璧之身怎么可能有胎儿。不过如果临月腹中本身没有胎儿,这鬼胎还能降生吗?”
“不能,我也不明白这鬼胎的母亲为何要这样做。不过如今鬼胎在临月腹中,于她有大损,我们还需尽快找到女鬼救临月。”说着等雨弯下身子,伸手解开临月的六识,“临月姑娘,近来你可曾去过什么从前不常去的地方,或者近来可曾遇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临月思忖片刻,“三日前我去城外采药,路过挽江边,随后我突然掉进了江里。那日雾很大,如今想来,那日周围的情形也十分诡异。”
“挽江边?你说的挽江边,是在哪个河段?”
“出西城门,北二十里。”
等雨点点头,此时茶楼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鸟鸣。等雨侧头,看见落在窗棂上的白鸟眉头瞬间舒展,眸中的光也柔和起来,这白鸟是天邙山的传信白鸟。
等雨起身走到窗前,白鸟落在等雨肩上,把头靠在等雨耳边。随着白鸟在等雨耳边的低鸣,等雨眼中柔光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一片冷凝。
“阿雨,怎么了?”阿九见状,赶紧上前问等雨。
“师姐传信说北冥渊逃出了一只黑蛟,这黑蛟逃出时身受重伤,极有可能会去各个阴阳渡口吃掉那里的引渡人,来补其精元疗伤,师姐让我多加小心。”
“北冥渊?!”阿九瞪大明眸,“那里可是囚禁弃世神灵和世间最邪恶怪物的地方,从那里逃出来的怪物,阿雨你可一定要小心!”
等雨朝阿九宽慰一笑,“我的涅槃之火刚好克黑蛟,他倒不一定会来桃花渡,明日我们先去临月所说的挽江河段查看吧!”
“嗯!”
4
第二日,辰时刚过,等雨几人就到达临月所说的挽江边。此时节,本是春暖花开,候鸟归来,但是如今的河段江面上没有任何鸟声,而且大雾弥漫,百草寂静,情状十分诡异。
“阿雨,怎么会这样?怎么感觉整个挽江的阴气都聚集在了这一带?”阿九跟在等雨身后,除了大雾弥漫,她与等雨还可以看见江面上肆虐的阴气。
“前几日我就感觉茶楼河段的挽江清朗了许多,当时我只以为是天气回暖,春暖花开。如今看来,是那里的地缚魂都来了这里。”
“虽说地缚魂在一定地界内可自由走动,但是离他们身死之地越远,他们就会越弱。茶楼挽江段距此地起码有五十里,他们为何要冒着变弱的风险来此地?”
“挽江一定发生了什么,导致河中的地缚魂和鬼胎的母亲行事无法以常理度之。”等雨皱着眉头望着江面开口。
“啊!”几人身后的临月突然轻呼一声,然后跪在地上。
“临月姑娘?怎么了?”
“很疼,感觉它要冲出来了。”
等雨看向临月腹间,鬼胎果然在她腹中躁动不安。等雨把手抚在临月腹间,不一会儿等雨袖中飞出几颗桂圆大小的晶亮的珠子,等雨拿起珠子递到几人手中。
菖蒲接过珠子,“阿雨,这是什么?”
“这叫聘珠,是我从天邙山上带下来的,带在身上可避水。这鬼胎和女鬼母子相连,它可以带我们找到女鬼。它刚刚指引的方向是水下。”
“那我们下水吧!”
“嗯。”等雨扶着临月先行下水,阿九、菖蒲紧跟其后,几人到水下果然如同在水面一般呼吸自如。
“往东!”等雨抚在临月腹间开口。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受鬼胎指引,几人来到一片黑暗幽深,江水如寒冰一样的水域。
看着幽暗的水域,等雨皱起眉头。就在此时,阿九从袖中取出几颗泛着柔柔光亮的珠子。
“夜明珠?”等雨微微一笑,“此回,九姑娘倒是帮了大忙!”说着接过阿九手里的珠子。
借着夜明珠的微光,几人看清水域中的情形。
浮在水中的巨大水泡囚笼中囚着无数个鬼魂,这些鬼魂中有些看起来十分虚弱,还有些穿着谢都年代久远的祭天服,看样子都是谢都祭天没有转世投胎的冤魂成了地缚魂。在众鬼魂中,有一容貌姣好的女鬼见到临月后十分激动。
等雨靠近女鬼,但是瞬间又被水泡放出的一股巨大的冲力弹了回来。
“阿雨,这是……”
“这是囚鬼晶珠,传闻是龙族的一种法术,我也是第一次见。这晶珠里关着的可能是整个挽江江底的地缚魂。”
“整个江底?你是说有人解开了整个江底鬼魂的地缚,把他们囚在这里?!”阿九惊讶地开口,有如此能力,那该是一种怎样强大的存在?
“阿雨,你快看,这下面,好像有什么图腾!”菖蒲突然指着江底开口。
等雨顺着菖蒲的指尖望去,只见囚鬼魂的水泡正下方一个巨大阵法图腾印在江底。
等雨眸光一沉,“原来如此,我明白为什么女鬼要把鬼胎送入临月腹中了。因为比起等到投入孕妇腹中降生,活命才最重要。”
“阿雨,这是什么?”阿九望着江底的图腾。
“这种阵法,是炼噬魂用的。世间有传言,五百鬼得一噬魂。就是用可在水中燃烧的深涧之火焚尽五百鬼炼化一只噬魂。”
5
“炼化?那我们小十五也是炼化的?”
等雨摇摇头,“十五是蛮荒雪山天生天长的噬魂,它有自己的灵识,与这种被炼化出来的噬魂不可同日而语。”
“到底是谁,要在这里炼化这么多噬魂?”阿九望着河底的图腾惊叹。
等雨望着图腾,眸光突然一沉,“阿九,噬魂最大的作用是什么?”
“滋养精魄,疗伤?阿雨,是疗伤!”阿九突然瞪大双眼,会龙族法术、需要疗伤,这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从北冥渊逃出来的黑蛟。
就在此时,水中一道巨大的黑色暗影借着黑暗的掩映悄无声息地靠近等雨几人,在几人身后张开一张血盆大口。
等雨见水泡中的女鬼突然做癫狂状要冲出水泡,等雨眸光一暗,身后巨大凤凰双翅瞬间在水中展开,凤凰双翅展开引起的水流冲退了暗影。
等雨几人转身,只见一条巨大的黑蛟吐了一口水,眯着放出金光的蛇眼轻蔑地望着几人。
“哎,本来也不想这么快吃了你,想不到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黑蛟的目光在几人身上逡巡,最终落在等雨身上。
“你能言人语?”等雨皱了皱眉头。
“哼,”黑蛟哼笑一声,“我堂堂腾蛇神族后裔西湖蛇族的黑蛇,怎么不能言人语?小姑娘倒是真瞧不起人。哎,算了,反正马上就要死了,我大人大量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等雨冷哼一声,“原来是西湖族的黑蛇,不知道为什么,我讨厌的东西并不多,但是尤其讨厌西湖蛇族的黑蛇!”
说着等雨身后的凤凰双翅振翅一展,一只满身火焰的小凤凰从双翅之间飞出。小凤凰快速朝黑蛟袭去,黑蛟见状,张开巨嘴,无数尖利的冰箭从它口中射出,直击小凤凰而去。
小凤凰四处躲闪,最终不慎被密集的冰箭伤了一翅,翅上火焰尽灭。小凤凰长鸣一声,折断被冰箭所伤的翅膀,俯身向黑蛟中腰冲去。黑蛟中腰被小凤凰一击之下,立刻出现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黑蛟惨叫一声,在水中不停地翻腾。它看着水中化成星火的小凤凰,满目恨意瞪着等雨。
“原来是涅槃之火!想不到你竟是九嶷山的凤凰!好巧,我生平恨的东西也不多,最恨的就是九嶷山的凤凰!”说着,黑蛟尾部长出一根长六尺满是倒刺的骨剑,随后,水中涌起无数墨迹般的黑水,黑水牢牢挡住夜明珠的光亮,水域中一片漆黑。
突然,黑蛟尾部的骨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等雨攻过来。“噗——”剑身入肉的声音,接着黑水之中燃起盛大的火焰。火焰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黑水水域,水域中被斩成两段,尾部的骨剑刺入前半段身体的黑蛟逐渐在水中显现出来。
原来,在黑蛟袭向等雨的瞬间,等雨取下发间的曼珠沙华,化花为剑,闪身到黑蛟中腰,斩断了黑蛟,并拖着黑蛟的上半段截住了骨剑。
“你……”已经奄奄一息的黑蛟仍不可置信地望着等雨。
等雨握了握手中的曼珠沙华花剑,不知为何,斩杀这黑蛟之后,她竟然觉得心中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恨意被释放。
“哈哈哈,”黑蛟突然望着等雨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杀了我又如何,等着你的,还不是灭顶之灾。”
说着黑蛟翻腾着用骨剑连在一起的两段身子,暗中放出一根细长的黑剑,朝等雨身后已经出现裂纹的囚鬼晶珠刺去,随后他转身迅速朝江底的更深处潜去。
等雨眸光一沉,迅速跟上。
好一会儿,越过重重黑水,等雨终于在一处江底看见黑蛟的身影。此时的黑蛟已经死透,而死透的黑蛟身侧坐着一个闭目打坐的白袍僧人。
6
见到白袍僧人,等雨呼吸一窒,紧紧握住手里的曼珠沙华花剑。
就在等雨准备转身逃开时,白袍僧人突然睁眼,这次他的眼中一片宁静,并无妖冶诡异的红眸。
等雨皱眉停下身子,“你是……知远大师?”
知远笑笑,点点头,眉间全是温和宁静,他朝等雨伸出手,掌间赫然是一个墨绿色的珠子,“小阿雨,这是这条黑蛟的蛟珠。”
等雨上前接过知远手中的蛟珠,“多谢大师助我一臂之力。”
知远摇摇头,“他逃到此处时已经断气,我只不过取出了蛟珠。”知远侧头看了一眼黑蛟,“这条黑蛟一千年以前是我亲手投入北冥渊的。”
“什么?!是你?!”
“小阿雨,”知远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等雨的脸颊,“如果阿音能亲眼看见你长大的样子,那该多好!你的眸子真的和她一模一样。”
“你真的认得我阿姊?”
知远点点头。
等雨望着知远,顿时泪流满面,“我曾在白素的回忆境里看到一些事。有阿姊,还有一个少年,你……是不是,就是当年那个叫止渊的少年?”
“嗯。一千年前,我去西湖送信,你阿姊跟着我到了西湖。当时西湖有一条黑蛇想由蛇化龙,就掳走了还在襁褓中的你。那日我们与黑蛇大战杀死了他,但是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湖中一条已经由蛇化蛟的小蛇悄悄逃走了,它是那条黑蛇的儿子,也就是这黑蛟。
“后来我追查到它,亲手把它投入了北冥渊,想不到一千年后他竟然逃了出来,还逃到了桃花渡。如今由你亲手杀了他,也算是你亲手为自己报了仇。”
知远细细望着等雨,仿佛透过她,可以看见另一个人。突然,知远眸光一变,他伸手抚着等雨额间变浅的曼珠沙华花蕊印记,“阿雨,你额间的印记是何时变浅的?”
“我……”
“噗——”知远突然闷哼一声,吐了一大口血。随后,一双妖冶的红眸在他清明的眸子间时隐时现。
“阿音。”邪气妖冶的声音从知远口中传来,等雨呼吸一窒。
“小阿雨,快走,立刻走!”知远抚着胸口,极力忍着巨大的痛苦朝等雨开口,“以后见到我,小阿雨一定要有多远,躲多远!”
等雨大惊,持剑飞速离开江底,直到江面上等雨才敢大口喘气。
“阿雨!”阿九焦急的喊声从河岸边传来。
等雨抬头,只见不远处的江面上不断有鬼魂从江底飘出来。
“阿雨,囚鬼晶珠破了,你去追黑蛟后,那晶珠就破了,鬼魂全部出来了。他们大都是冤魂,如今没了地缚都去各处寻仇了。你看那里,百年来因谢都祭天而死的冤魂何止百千,如今这些鬼魂都要去找谢都寻仇了!”
等雨顺着阿九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暗云遮天蔽日,百鬼日行,森然阴气充斥了整个挽江江面。
“阿九,如今谢都只怕有围城之困,荻花城的鬼魂应该不会有那么多。我先去谢都,你和阿蒲立刻回城,寻子秋和小十五帮忙!”
“好!”
“咦,临月呢?怎么不见临月?”阿九望了望四周,准备带上临月一同回去,却突然发现临月不见了。
“糟糕,她可能被女鬼带走了。阿九,你们立刻回城!”
“好!”
7
等雨见阿九朝荻花城方向而去,转身跟上谢都的群鬼。群鬼之中有鬼注意到了等雨,便转身攻向等雨,不一会儿,加入攻击的鬼魂越来越多。
等雨握着曼珠沙华花剑越打越艰难,这些鬼大多是冤魂,若她使杀招把他们打得魂飞魄散,他们就再无机会转世轮回,她只能使硬招接下他们的攻击。
突然,等雨腕间一痛。等雨低头,只见她的腕间出现了一根红线,瞬间红线又隐匿不见。等雨尚在疑虑之中,就被一大红锦衣身影拥入怀中。
等雨抬头,看着拥住她冷冷睨着周围众鬼的乔子期满目诧异,“你怎么在此处?”
乔子期低头看了一眼等雨,又看了看等雨腕间,唇角浅弯,微微一笑,“丫头,想你了,自然就在此处了。”
等雨面色一顿,一把推开乔子期。乔子期借势反手把等雨朝荻花城的方向送出去,“谢都我来去,你回荻花城等我。”说着抽出袖间的赤日鸿剑,气势如虹的剑气瞬间慑住周围众鬼。
等雨眉头一皱,“他们大多是冤魂,你切不可把他们打得魂飞魄散。”
乔子期看了一眼等雨,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收回赤日鸿剑,从袖中取出一柄竹笛。
等雨看见竹笛,眉头舒展,随后神色有些赧然地开口:“你自行小心!”说完等雨头也不回地朝荻花城的方向奔去。
乔子期看着等雨离开的背影,冷冷扫了一眼挽江的某处。随后,转身朝谢都疾行而去。
等雨赶到荻花城时,城中并无多少外溢的鬼气,那些进城的鬼魂似乎都朝三生茶楼的方向而去了。等雨稍稍放下心,如果是朝茶楼的方向,必是等子时开鬼门去地府重入轮回。
等雨正准备回茶楼,却在明月街上遇到了匆匆而行的乔子秋和阿九。
“阿九,如何?临月寻到了吗?”
“寻到了,但是那个女鬼和鬼胎都不见了,所有入城的鬼魂都去了茶楼等着子时鬼门开,只有那个女鬼和鬼胎不见了。我和子秋都担心她会重新找孕妇投入鬼胎,此刻正满城寻她!”阿九皱着眉头,面色焦急。
“城中孕妇太多,根本毫无头绪。”一旁的乔子秋也开口。
“若要找鬼胎投生的胎儿,三个月以内的为最佳。因为,三个月以内的胎儿通常十分弱小,极容易被杀死。”等雨望着乔子秋,“阿秋,荻花城三个月以内的孕妇多吗?”
“不多,最近被诊出喜脉的只有孙夫人。”
“哪个孙夫人?”
乔子秋望了一眼等雨和阿九,“梨花巷诬陷临月的那个。”
三人赶到柳月巷的时候,在巷口,等雨就已经感觉到了阴气,看来那女鬼果然来了这里。当他们赶到孙府门外时,浓浓的血腥气从府中透出来。几人对望一眼,均觉不妙。几人冲进府中,只见孙府公子孙霖之被大卸八块放在一个巨大的阵法图腾之上。
而另一侧,女鬼端着一个茶杯正一步步朝惊恐万分的孙夫人靠近。等雨看着女鬼腹中的鬼胎皱了皱眉头,这女鬼并没有把鬼胎投入孙夫人腹中,而是来这里杀了孙公子,如今还准备杀孙夫人。
8
等雨袖中飞出一道符纸,符纸打碎了女鬼手上的茶杯。
女鬼见被打掉茶杯,满目愤怒地望着等雨,“引渡人你知道你这般护着的是什么样的人吗?她伤天害理的事可没少做!”
等雨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已成一摊软泥的孙夫人和已被分尸的孙公子,“你是来报仇的?是他们害了你和你的孩子?”
“不错,我就是被他们害死的!但是你知道她是谁吗?”女鬼突然失声痛哭,指着地上的孙夫人喊出来,“她是我的亲阿姊!”
等雨这才发现,女鬼和孙夫人面目竟然极其相似。只不过孙夫人平日气势过于咄咄逼人,而女鬼更恬静一些,所以分别见两人时根本觉不出二人的相似。
“你们是亲姐妹?她为何要害你?”
“因为这个男人。”女鬼指了指地上被大卸八块的孙霖之。
“我的姐夫,是个极好女色的伪君子。他为了得到我,使尽花言巧语,我没有答应他,他就下药强行得到了我,还骗我会娶我过门。可是我阿姊那般善妒之人,怎么会让他娶我过门。
“阿姊为了赶走我,骗我喝下她从一个大夫那里得到的饮后会显出喜脉的药,弄昏我,然后诬陷我和一护院有苟且。
“那时,其实我已真的怀了姐夫的孩子,本来为了这个孩子我打算下嫁护院守护孩子,了此一生。但是我的姐夫从姐姐那里得知我有孕,心知这孩子定是他的而不是护院的。他怕事情败露,就杀了我,还把我的鬼魂困在挽江,让我成为那里的地缚魂。”
女鬼指了指地上的阵型,“当日,他用的就是这个阵型,分成的也是这八块。”
等雨望了一眼女鬼,“你杀了孙公子是为自己报仇,届时判官会酌情处置。但是你若杀了孙夫人,手上就是真的沾染了人命,恐再难转世成人。”
女鬼抬头望着等雨,“那杯酒里的并不是毒药,我只想让她尝尝和护院睡在一处,被别人诬陷的滋味。”
“她的恶心嘴脸,城主府一定会帮你公之于众。既然你大仇得报,今夜我开鬼门,你可随我入地府。”
“我不想入轮回,我只打算和我的孩子在一起。”
“可是它为鬼胎,已入人腹离开过你一次,如今已经十分虚弱,过不了多久就要魂飞魄散了。”
女鬼跪在等雨面前,“不要,我求求你,我可以接受任何惩罚,我也可以魂飞魄散,只求你让我的孩子活下来。”
“你入轮回,或许可以为它求得一丝生机。如今你留在人界,它就一丝生机也没有了。”
“我答应你,今夜随你入地府。”
等雨几人和女鬼回到茶楼的时候,乔子期一身红衣立在竹林中吹箫。见等雨回来,乔子期缓步上前朝等雨伸出手,只见他的掌间赫然有一道鬼魂留下的爪印。
等雨皱了皱眉,上前查看乔子期的伤口,“你受伤了?”
乔子期邪气一笑,反手握住等雨的手,“阿雨,如今我受了伤,需得在你这三生茶楼养伤啊!”
等雨一愣,感受着掌间的温热,抬头惊异地望向乔子期,一时竟忘了抽回手。眼前的乔子期,掌间温热,有气有息,是真身之躯。
好一会儿,等雨回神,耳根绯红地抽回乔子期掌间的手,“你怎会受伤?谢都如今情况如何?”
“鬼魂都被控制住了,如今白十二和黑十二守在那里,只等夜间引他们入鬼门。”
而此时谢都之中,白十二正魂不守舍地和黑十二守着谢都众鬼。
今日,那位大人竟然让他在他掌心抠了一道伤口,这事要是被冥王陛下知道,他就是有一千条命也不够死的吧。唉……他怎么就迫于那位大人的淫威答应了呢!
三月初八,正值清明,天空小雨淅沥,挽江边有许多人进香撒纸钱。
临月也撑了一把伞朝江中进香撒纸钱,如果它也能顺利转世,她希望那个孩子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而此时江中,一艘乌篷小船里一个神色木然的穿粗布衣的妇人正要被送到江对面的尼姑庵。她从前,住在明月街柳月巷,前不久刚死了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