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渡系列故事之蘼蘼
1
九月十五,天气微冷,一大早阿九就冒着薄薄的细雨撑着一柄油纸伞出门了。
辰时三刻的时候,阿九立在苏家铺子门前,抬头看着细雨中花纹繁复的朱红色牌匾,脸上露出微微羞涩的笑意。昨日她接到苏老板的传信,今日请她到苏家铺子喝茶,她有些惊讶,苏老板从不主动请她喝茶,她唯一一次到苏家铺子喝茶,还是去年五月,随阿雨来的那一次。
收伞进门,苏老板少有地穿着一身白衫立于门内。见阿九进门,苏老板笑意盈盈地上前拱拱手,“阿九来得早!”
“难得你破财一回,我怎么不来得早一些?”阿九浅笑睨着苏老板开口。
苏老板讨饶地拱拱手,侧身请阿九往铺子东侧的山水画屏风后走。
阿九走到屏风后,屏风之后是一花梨木软榻,榻上一酸枝木小方桌,方桌上放着一个君影草花朵模样的琉璃小罐,因琉璃半透明的缘故,罐中放着的东西看得并不真切。
“请!”苏老板引着阿九在软榻上坐下,自己也在阿九对面坐下。
随后苏老板打开放桌上的琉璃小罐,带着山谷甘泉般清冽的幽香顿时充满了整个铺子,轻嗅一下,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阿九凑上前,看着琉璃小罐里的东西,“这是什么好东西,味道如此好闻?”
苏老板并不答她,而是净了净手,用一个精致小巧的夹子小心翼翼地从罐中夹出一朵模样普通的六瓣白色小花放入天目盏中。随后,白色小花在天目盏中旋转沉浮,不一会儿化成一只通体红色的小鱼在盏底游弋,最后,红色的小鱼钻进盏底化成盏上的花纹。
“这是什么东西,竟如此神奇?!”阿九看着盏底栩栩如生的小鱼惊讶地开口。
苏老板把天目盏递到阿九面前,“这就是我请九姑娘喝的茶,此茶名叫蘼蘼。”
阿九端起茶盏轻轻嗅了嗅,然后浅浅抿了一口,顿时唇齿生香,神清气爽。阿九忍不住继续喝了几口茶,随着她一口一口地喝茶,盏底的小鱼逐渐变浅,最后阿九把茶喝完,盏底的红色小鱼也完全消失不见。
阿九惊诧地看着小鱼消失得干干净净的盏底,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苏老板,“这蘼蘼果真神奇,我从前怎么没听过这种茶?”
“此茶产自东海出云山,是近日才在荻花城贵族圈中流行起来的,一两百金。”
“如此昂贵?”
“不错,这茶不仅形妙,而且喝完茶以后,十日之内周身都会有蘼蘼花的清香,你走动试试。”
阿九下榻走了几步,周身果然有清香萦绕。
“最为重要的是,蘼蘼可治愈眼疾,有眼疾之人连续三月饮此茶就可痊愈,健康之人饮完一盏就可心清目明。”
阿九听完苏老板的话,环顾铺子四周,果然发现视物清晰了许多。
2
阿九无意间瞥见了内墙上挂了的一件西域样式的红裙子,立刻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哇,这裙子,当真好看!”
苏老板见阿九拿起裙子,眼底闪过一抹精光,“阿九不如去试试。”
“好!”
不一会儿阿九穿着裙子出来,苏老板抚掌大赞,“我果然没有想错,这裙子果真最配阿九!”
阿九也十分满意这条裙子,尤其是裙子胸前那块绯红的玛瑙挂饰,晶亮又精巧。她一边衣整理挂饰一边开口:“什么没有想错?”
苏老板并不答她,只是笑盈盈地盯着她。阿九被他盯得面上一红,低下头假装整理裙摆。
“前几日我在西边阁看见这条裙子,当时便觉得阿九穿上必定极好看,于是就买了下来。”
“那好,这裙子我买了,多少银子?”
苏老板摆摆手笑了笑,“这个就当是我补给阿九的生辰礼物。”
“生辰!”阿九轻叫一声,“你不说我倒是差点忘了,明日就是阿蒲的生辰,我还没买礼物送她,你这里可有什么好东西?”
说着阿九自顾在铺子里开始寻东西,环顾一周,柜台上的一本《四海拾遗》吸引住她的目光。菖蒲素来最喜欢这些志异类的书,阿九欢喜地拿起桌上的书,“这个卖给我如何?”
苏老板无奈一笑,“也罢,前几日才从博渊楼买回来的,还没来得及看,既然你要做生辰礼物,也就一并送给你吧!”
阿九捧着书,眉眼带笑,“对了,今日我还要回去和阿雨商量阿蒲生辰之事就不久留了。多谢你的茶,改日你来茶楼,我也请你喝茶。”
苏老板点点头,送阿九出门。阿九刚踏出苏家铺子大门,迎面就走来一个戴着帷帽的白衣女子,阿九看这女子身形总觉得十分熟悉,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女子走到苏老板面前轻唤了一声哥哥,看也不看阿九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踏进苏家铺子大门。
“这是舍妹苏怜卿,她一向不喜与陌生人接触,还望九姑娘见谅。”苏老板抱歉地向目瞪口呆的阿九解释。
阿九望着进门的白衣女子,许久都没有回神,好一会儿才望向苏老板道了句“无妨”。
苏老板的铺子虽叫苏家兄妹铺子,可是多年来,铺子里从来都只有苏老板一人,今日突然出现的妹妹实在让阿九震惊不已。
直到走出梨花街,阿九依旧还是满心震惊。只是此时的阿九不知道,在她离开苏家铺子以后,刚刚进门的苏怜卿,拿出一块与苏老板刚送阿九的那裙子上的玛瑙挂饰一模一样的挂饰。
苏怜卿在手里把玩着挂饰,随后低下轻轻一吻,被她轻吻后的挂饰在她手心化成几只红羽毛的小鸟,苏怜卿挥了挥手,红色羽毛的小鸟就全部都飞入她的袖中。
苏怜卿望着飞入袖中的小鸟,轻轻一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3
“阿雨,你可以知,苏老板当真有个妹妹!”阿九一回到茶楼,连忙向等雨开口。
等雨摇摇头,放下手里的账本,细细想来,他们虽然相识多年,可是她从不知道苏老板的名字,也不知他的来历,更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妹妹,他于她,好像也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阿九见等雨知道的也不多,便抚平手里的书,上楼去寻菖蒲。
九月二十五日,这日一早,菖蒲刚下楼,就看见等雨坐在窗下的软榻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这样的等雨,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
菖蒲抓了一把瓜子,在等雨对面坐下,“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等雨点点头,挥了挥手,菖蒲这才发现窗外停了一只白鸟,之前逸清公子回城时等雨曾用白鸟与天邙山通信,这白鸟是天邙山的传信鸟。
“师姐来信说冬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她和紫陌大婚就定在那日。”
“真的?!”此时,阿九从楼梯上欢快地跑下来,“那我们是否也能同你一起去观礼?”说着阿九撞了撞菖蒲,“这回终于有机会一睹修仙名山天邙山的风采了!”
等雨挑了挑眉,弯弯嘴角,下一瞬又立马掩住笑意,“没有请帖是入不了天邙山的。”等见阿九满面掩不住的失望之色,等雨又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不过,紫陌这次也一同递了你们二人的请帖。”
阿九听完,转眼又喜笑颜开,见等雨满目戏谑地望着她,这才意识到被戏弄,不过她已懒得计较了,一把抢过菖蒲手里的瓜子挤在她身边坐下,“紫陌这个老妖精倒是有心,也不枉相识这一场!”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师姐和紫陌皆是见多识广之人,我们该好好想想,他们大婚该送什么!”菖蒲斜睨了一眼阿九,不情愿地挪了挪,伸手又抓了一把瓜子。
等雨也点点头,沉思起来。
好一会儿,见等雨和阿九都没有开口,菖蒲吐掉口中的瓜子壳,底气有些不足地开口,“不记得哪本拾遗中记载过,东海生红白连理珊瑚,根首连理,其形若心,数百年得见之,有情人得之,相守万世。红珊瑚有避天火之效,紫陌本体是檀木,惧火,我觉得送红白连理珊瑚寓意好,功效也好。”
待菖蒲说完,等雨阿九目瞪口呆地对望一眼,仿佛不认识眼前的菖蒲一般。
“不……不好吗?”
“不,非常好,简直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从我家阿蒲口中说出来的啊!”阿九笑嘻嘻地一把揽过菖蒲。
4
等雨点点头,但是随后微微皱起眉头,“我也觉得这个极好。只是如今距师姐婚期不到两个月,从荻花城去东海,再从东海赶到天邙山怕是时间不够。”
“那是走颍川那条路,绕过了这座山。”菖蒲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本书,翻开书,指着其中的一张地图上的一座山开口。
“出云山?”
“不错,出云山因为多参天古木,密林浩瀚,山路难行,所以很少有人从那里去东海,但是这书中记载了一条路,从那里穿过出云山到东海,可以节约一半的时间。”
“原来是我送你的那本书。”阿九伸头翻开书的封面,书面上《四海拾遗》几个大字整齐清晰,“咦?出云山,我怎么感觉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呢?”阿九指尖点着出云山几个字皱眉思索,“对了!我想起来了,苏老板说蘼蘼就是产自出云山。”
“蘼蘼?近日风靡荻花城贵族圈的茶?”
“嗯,这蘼蘼确实十分妙呢,我曾在苏老板铺子喝过一次。”
“哦!”等雨菖蒲对望一眼,彼此眼中都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焰。
“传闻这蘼蘼不知出处,不知来历,有治愈眼疾的奇效,百金难求,我同阿雨都还没有见过,原来已经有人请你喝过了!”菖蒲调笑地望着阿九开口。
阿九面上一红,娇嗔开口,“我只是觉得有这蘼蘼同作为礼物,必是锦上添花。”
等雨点点头,也笑出声,“嗯,就听阿九姑娘的,我们走出云山去东海吧,然后直接从东海上天邙山参加师姐的婚礼。”
三日后,等雨三人整理完行李,立在茶楼门口。
“美人这次是去走山路,你的这条裙子还是收起来吧。”菖蒲瞥了一眼穿着苏老板送的红裙子的阿九戏谑地开口,随后伸手摸了摸阿九胸前的玛瑙挂饰,“不过,这玛瑙好看!”
“这你就不懂了,”阿九拍掉菖蒲的手,提起裙子最外围的一块裙摆,裙摆之下赫然是宽敞的裤装。
菖蒲嘿嘿一笑,“原来如此,苏老板送的东西果然妙!”
阿九瞪她一眼,快步跟上已经提步离开的等雨。
5
五日后,三人来到出云山山脚,望着山色绮丽、古木参天的出云山,菖蒲振臂长啸一声,等雨也被她感染,看着山中四溢的灵气和此时节树枝上依然绽放的八月藤,眉间全是愉色。
“阿雨,快走吧!”阿九看着林中飞出的红色羽毛的小鸟,踏着欢快的步子走进林中。
根据《四海拾遗》中地图的指引,三人前三天的路程走得十分顺利。第四日,当三人从树枝间由绿萝藤连成的巨大藤网中醒来的时候,阿九睁眼就看到了这三天一直跟着她们的红色羽毛的小鸟,阿九愉快地朝它们挥挥手。菖蒲侧头看着眼底一圈黑青的等雨,有些担心地开口道:“阿雨,怎么了?昨夜没有睡好?”
等雨点点头,“昨夜,我又梦到那个红衣少年了。”
“又梦到?”
“嗯,从我们踏入出云山那日起,我就开始梦到他,最初,梦里不是很清晰,我也就没有在意,直到这昨日他的模样和言语都十分清晰。他说,有人要杀他,求我救救他。”
“托梦求救?难道是桃花渡结界内的精怪或者鬼魂?”阿九听完等雨的话,凑上前。
等雨作为引渡人,桃花渡地界的地缚魂或者精怪可以向地界的引渡人求助,但而今等雨离开桃花渡地界,所以恐怕只得用托梦求助这样的办法。
等雨摇摇头,“照梦里的情形,他应该就被困在出云山的某处。”
“可是阿雨,我们三人一同进山,他为何独独向你托梦求助?”菖蒲望着等雨,神色严肃,“我没有灵力,无法视鬼感知这些灵物,可是阿九的灵力与及灵等同,她为何也没有梦到?这少年是救性命的求助,求助的人更多,不是获救机会更大吗?”菖蒲不认同地望着等雨,言下之意是等雨不要再理会这个托梦的红衣少年。
阿九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菖蒲,这严谨又无懈可击的推理,真是——相当让她刮目相看啊!
等雨定定望了一瞬菖蒲,好一会儿,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离开茶楼,乔子期还嘱咐了你什么?”
“他……”菖蒲一时语塞,没想到这么快就让等雨察觉,“他嘱咐我让我看好你,好好照顾你,他说有人想对你不利,此次,我也确实感觉事情有异。”
等雨沉吟一瞬,随后点点头,“那我们继续去东海,不理会他。”
6
当夜,等雨突然从梦中惊醒。
“阿雨!”菖蒲看着满头大汗的等雨,担忧地开口。
等雨没有看菖蒲,只是眼神飘渺地看着前方,“太古时代,除了创世神天尊,还有一些太古时代的神兽,他们跟随天尊一同创世,后来,他们有的成为了小创世神,千万年来保持了太古时代精纯的神族血脉。有的则经过千万年的繁衍生息,血脉开始变得与常人无异,只是保留了极少极少的神族能力。
“而在太古时期,神兽之间可以相互感知祸福,后来,因为血脉延续这种感知渐渐消散,于是神兽后裔便开始通过梦境来传递这种感知。阿蒲,不是他不想向更多的人求助,是因为他的托梦,只有我能感觉到。”说完等雨转头看着身侧的菖蒲。
“你的意思是这个向你求助的少年是太古神族血脉?”
等雨点点头,“嗯,我感应不出他是哪一神兽血脉,也感知不出他的具体方位,”等雨苦笑一声,神色黯然,“毕竟我只是凡人血脉,如果是阿姊肯定能感应出他的位置。”
“阿雨……”
“阿蒲,如果不是阴谋,遇上了我当然不能见死不救的。”
“嗯。”菖蒲点点头,神色依旧严肃。
“什么人?!”菖蒲突然回头,朝身后的树丛厉喝一声。
红色羽毛的小鸟随声从树丛中惊起,树丛中再没有任何动静。阿九被她这一声厉喝惊醒,机警地坐起身,看了看四周,见并没有其他人,打着哈欠走到等雨菖蒲二人身侧,轻轻踢了踢菖蒲,“大晚上你鬼嚎做什么?”
“我总感觉树丛后有什么盯着我们。”菖蒲警惕地盯着树丛后开口,“从进山以来,我就一直感觉有双眼睛一路注视着我们,可是每当我仔细找寻时,又什么都没有。”
“好了,别疑神疑鬼了,即使有人,阿雨布了结界,也得先冲破了结界再说,现在赶紧睡觉吧,困死了!”阿九打着哈欠在二人身侧的藤条上躺下。
“睡吧!明日,我们去寻红衣少年。”等雨也望了一眼菖蒲,随后和衣躺下。
第二日清早,菖蒲飞身跟上站在参天古树树之巅的等雨,“他还给了你什么提示吗?”
“有水,他身后有一个很大的湖。”
“可是出云山森林广袤,多参天古树,湖实在不易寻。”菖蒲皱眉开口。
“嗯。”等雨点点头,“但是这山中的灵气是好寻的,有灵气汇聚的地方,或许会有山精地精产生,到时候去问问他们就知道了。那里,”等雨伸手指了指西方绿树粉花葱郁的一处,“灵力充沛,我们过去看一看。”
“嗯。”
7
“阿雨,你觉不觉得这个歪脖子树我们一个时辰前就经过了。”阿九立在一个挂满紫藤花花藤的歪脖老树下,指着满树的紫藤花开口。
等雨抬头看着花藤,面色逐渐凝重起来,这棵挂满花藤的歪脖子树,她们确实在一个时辰以前就路过了。
“阿雨……”
“我们迷路了。”等雨截住菖蒲的话。
“这密林错综,林路复杂,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阿九望着入如瀑般泄下的紫藤花愁眉苦脸地开口。
“这片林子有些怪异,似乎有什么奇门遁甲之术用于其中。”等雨一边观察周围的密林,一边开口,但随后,她眼前一亮,接着侧头朝菖蒲开口,“阿蒲你拿一支羽剑,系上红线,在树端,朝林中花木最盛之处射,我们跟着羽剑,只朝一个方向走。”
“好!”
一个时辰以后,三人终于沿着红线收回了被菖蒲射出的那只羽剑,可是眼前的场景却让三人都瞠目结舌。
那花木最盛处,是三棵参天蔽日,每一棵都要数十人环抱方可围住的大树。三棵大树,枝叶交缠,槃(pán)根相连,每一棵树都开着不同颜色的小花,一种粉色,一种淡紫色,一种鹅黄色,此时节,树上的花朵依旧交错相拥,茂密娇艳,煞是好看。
最为奇特的是,三棵树的枝上挂着许多青草色的藤条编成的笼子,每个藤笼都大小不一,有的可容纳一人,有的可容三四人,粗粗数来,三棵树间竟有上百个这样的笼子。
“阿雨……”阿九望着挂在树间的笼子,喃喃开口。
“嘘——”菖蒲一把拉住阿九,示意她噤声,随后迅速拉起等雨和阿九矮身躲入几人身后草木丛中。
就在她们三人刚刚躲好,树上一个笼子中爬出一个似人非人,似猿非猿,身穿粗布衣物长臂长腿的怪人。怪人看了看四周,长臂一伸,抓住头顶的一根枝条,然后像猿猴一般,振臂一越,瞬间就跃到了另一棵高大的树上。
“阿雨,这是?”阿九望着怪人脚上泛着冷光的利爪缩了缩脖子。
“我也不知道,阿蒲,你可曾见过什么古籍中记载过这种东西?”
菖蒲皱了皱眉,“居藤屋,似人似猿,脚生铁钩,手生利爪,”随后摇摇头,“没有,没有哪本典籍中记载过这种怪物。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出云山山势险,密林复杂,少有人烟,没人见过也属正常,他们应该就是生活在出云山的山中族。阿雨,你看看这里可有什么地精山精?”
等雨摇摇头,“此处灵力充沛,但是这里的草木都好像受那奇门遁甲之术的压制,都没有化精之相。”
“此处也没有湖泊,那红衣少年应该也不是在这里。”菖蒲开口。
“嗯,他们数量众多,且不知是善是恶,我们还是避开为妙吧!”阿九看着满树的藤笼小心翼翼地开口。
“嗯。”等雨点点头,三人退出草木丛。
8
三人离开草木丛,走了百步,已经看不见三棵大树之时,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就在此时,“嗖”的一声,一支木箭射入几人身前的树干中。
三人回头,一个山中族拉满弓箭站在离她们不远的一棵大树上。
这山中族看见等雨的脸,先是一愣,随后在看清等雨的眼角时,目露厉色。
“你们,是,什么人?”他用并不流利的语言开口,似乎是平日不多开口说话。
“我们只是路过此处,正准备离开,并无意冒犯。”菖蒲上前一步,把等雨和阿九护在了身后,朝这山中族拱拱手。
山中族收起眼中的厉色,依旧警惕地望着几人。
突然,山中族身后传来几声嘈杂的厉喝,山中族面上一凛,朝几人厉声开口:“不能待,你们,现在走!”随后几个跳跃,消失在身后的密林中。
“阿雨?”
“他们可能不愿意被打扰,我们先绕过此处再做打算。”等雨望着山中族离开的方向,随后朝菖蒲阿九二人开口。
“嗯。”
当夜,等雨再次从梦中惊醒。
“阿雨?”
“山中族,”等雨深吸一口气,“山中族也出现在那个湖泊周围。”
“你是说,这些山中族必与那少年有关?”
“不一定有关,但山中族定知道那个湖泊所在。”
“那我们就要再探那山中族所住之地了。”
“嗯。”等雨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时间不多了,少年说他最后的时间就在上弦月夜。”
“上弦月夜,也就是三日之后了!”
三人再次走入那奇门遁甲之术的密林,可是此次,三人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那三棵参天巨树。
“有水声,阿雨,你听,有水流的声音!”菖蒲突然拉住等雨开口,欣喜地开口。看来,此次或许可以直接找到红衣少年所在的湖泊。
环顾四周茂盛的草木,等雨闭目凝神,细听之下,果然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东北方,百步之外。”等雨突然睁开眼开口。
“走!”
三人寻到流水声源头的时候,却没有见到湖泊,而是一个流水从百尺之上飞流而下的小瀑布。小瀑布之下有一个十尺见方的小水潭,水潭之中的水,全是鲜红色,并且时不时还有血腥气,随着水汽袭面而来。
三人对望一眼,都面色凝重起来,随后小心翼翼地紧盯着小瀑布旁边的山洞洞口。
9
不一会儿,衣着华丽的美髯男子身后跟着两个护卫从山洞中走出来。美髯男子在洞口等候片刻,随后,一个山中族模样的男子也从山洞中走出来,他的衣着,虽不华丽,但要比其他的粗布褐衣的山中族要好上许多。
“这次的少年,我看着都不错,以后你的妹妹就不用再上山采蘼蘼了。”
“多谢大人!”山中族对这被他称作大人的美髯男子点头哈腰。
“我先走了,上弦月夜再过来。”
“恭送大人!”
“阿雨,他们提到了上弦月夜,还提到了蘼蘼!”见美髯男子离开,山中族男子也转身进了山洞,阿九拉着等雨低声开口。
“嗯。”等雨点点头,面色凝重,随后朝阿九菖蒲开口,“阿蒲,待会儿我们进山洞查看情况,阿九你留在这里等我们。”
“嗯。”
等雨菖蒲悄声来到洞口,菖蒲见洞中无人把守,便对等雨挥挥手,等雨提步跟上。
两人进洞,洞中光线昏暗,空间广大,许多纵横交错的小洞如蚁穴一般遍布在山洞中。
“啊!”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一个小洞口传来,等雨菖蒲对望一眼,迅速闪身入小洞。
这小洞中比外面更为昏暗,二人在洞内迅速掩身藏好,看清这小洞内有数十个铁架,每一个铁架上都绑着一个少年,他们的手脚被最大限度地拉伸,而手指脚趾处都鲜血淋漓。而离他们最远处的一个铁架上,一个少年正在凄厉地惨叫,一个紫衣妇人正把一根尖利的钢爪插入少年指尖的肉洞中。
菖蒲双手握拳,满目怒火地望着紫衣妇人,原来那些山种族看起来慑人的利爪和长手长臂,都并非天生长出,而是用如此残忍的方式长成的。
就在此时,洞口进来两个卫兵模样的人,其中一个对紫衣妇人大喊:“动作快点,隔壁已经生了,是个女孩,你小心着点,最近出生的女孩特别少!”
紫衣妇人对卫兵点点头,手里的动作快了起来,不一会儿把少年双手双足都安上利爪。随后紫衣妇人又从山洞石壁上的一个小洞中取出一小木盒,然后依次走到铁架前,从木盒中取出一颗白色药丸喂到少年嘴中。待全部少年都吃下了白色药丸,紫衣妇人收起盒子,跟着卫兵离开山洞。
妇人和卫兵离开后,少年全部陷入昏睡。
等雨从藏身处走出来,快步走到放着小木盒的石壁前,拿起小木盒中的白色药丸闻了闻,“有蟾酥和白花曼陀罗的味道,这药丸应该是麻醉作用。他们暂时不会有危险!”
10
“啊!”就在此时,突然折返回山洞的紫衣妇人,看见洞中的等雨和菖蒲惊恐地大叫一声。
“糟糕!”菖蒲上前一掌击开紫衣妇人,准备拉着等雨逃出山洞。可是紫衣妇人的叫声已经惊动了洞外的卫兵。菖蒲刚准备上前应战,等雨却一把拉住她,随后菖蒲看见士兵对她们二人视而不见直接冲进了山洞,菖蒲这才发现等雨用手指凌空在洞中画了一道符。
“什么事?”卫兵们冲进来对面露惊恐之色的紫衣妇人开口。
“有人……有人闯进来了,两个姑娘!”
“两个姑娘?”卫兵听完,纷纷大笑起来,“姑娘有什么好怕的,抓住了我们兄弟好好享用一番,然后囚在这里生更多奴隶!跑出去了是吗?兄弟们守住洞口,没人可以跑得出去,我们慢慢找!”
待士兵和紫衣妇人都追出去,菖蒲惊讶地望着等雨,从前她可不知等雨还会这样的隐身术。
“从前,在天邙山同门之中我法力最低,类似的藏匿比试我总是吃亏,所以师父传授了这个小法术。但是这个法术时间很短,坚持不到我们走出山洞。”等雨望着卫兵们离开的方向淡淡开口。
“那先藏起来,等机会!”说着菖蒲拉着等雨闪进隔壁的洞中。
这个小洞与之前囚着少年的小洞不一样,光线明亮许多,洞中还有床柜一类的家具。等雨菖蒲闪身藏在床幔之后,透过床幔的缝隙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大汗淋漓、力竭昏睡的妇人,而她的身侧躺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紫衣妇人进洞后,抱起妇人身侧的婴儿,“来世可别投身女娃,不不不,是别投身成奴,主人让我毒瞎你们的眼睛,我也没有办法。”说着从身侧的小木盒中取出一个瓷瓶,从瓷瓶中取出赤红色的药水滴在婴儿的眼中。婴儿凄惨大哭一声,妇人抱起婴儿哄了哄,抱着婴儿离开小山洞。
“阿雨?”
“跟着她!”
等雨菖蒲跟着紫衣妇人离开小山洞,就在她们刚要跟上紫衣妇人走进另一个小山洞时,她们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高呼:“她们在这里,抓住她们!”
菖蒲没有回头,拉起等雨就往前跑,当二人闪身躲进旁边的一个小山洞后,才发现山洞很小,并且并无其他出口。
“追!就在前面!”
等雨准备再次凌空画隐身符,她们头顶突然伸出两支长臂,拉起二人,缩入头顶的一个山洞中。
借助微弱的光线,等雨看清拉住她们的正是那日赶她们离开的山中族男子。
“嘘!”山中族男子对二人做了噤声的手势,卫兵进来查探一番后,见没人便立刻转身追了出去。当卫兵全部离开后,山中族男子放下等雨菖蒲二人,用不流利的话对二人开口:“我叫风,你们,跟,我来。”
11
等雨菖蒲二人跟着风在如迷宫一般的山洞中走了许久,最后二人跟着风从一个藤梯爬出山洞。出了山洞,洞中的压抑和血腥全部消散,有鸟鸣,有清风,还有花木的香气。这里是一处小山顶,从山顶向下望去可以看见不远处的三棵参天花树。
“风哥,怎么会有外人?”她们身后传来一声惊诧的女声,等雨菖蒲回头,发现不远处草丛的小溪边坐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白衣女子。女子皱着眉头,趴着身子朝前嗅了嗅,随后开口问道:“两个?”
等雨菖蒲对望一眼,这姑娘眼盲,但是可以通过敏锐的嗅觉判断来人和方位。她说话十分流利,不像山中族男子那般,吐字生涩。
“是不是两个姑娘?风哥,你快送她们离开!”女子继续开口,语气透着焦急。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被囚在此处?”等雨菖蒲走到女子面前,这女子身形纤弱,周身泛着淡淡的清香。而女子的这张脸,她们刚刚见过,就是在那个对着美髯男子点头哈腰的山中族脸上,她应该就是刚刚那山中族男的的妹妹。
不过这白衣女子不像她哥哥和风那样,她没有长手长足,手指和脚趾中也没有被插入钢爪,只是相比于常人,她的身形显得格外纤弱一些。
听到等雨反问她,女子非常惊讶,她犹豫了片刻后,终是收回身子坐回去,“我们是主人的奴,从我娘那辈开始就被囚禁在这里,每个月上弦月夜我们都会上山为主人采开在出云山山顶的蘼蘼。”
“上弦月夜?”等雨皱着眉头喃喃开口,随后突然抬头问女子,“这出云山上,可有一个湖泊?”
“湖泊?女子愣住一瞬,随后点点头,“就在山顶盛开蘼蘼花的地方。”
等雨菖蒲对望一眼。
“那山顶怎么去?”
“你们?你们去不了——风哥!”女子摇摇头,随后叫了一声立在一侧的风,风走到等雨几人面前,展开手中的利爪。
女子拉过风的手捧在手心,“我们作为奴隶,族中男孩到了十二岁的都会被安上这样的钢爪,钢爪是为了可以让他们背着族中的女子攀登上陡峭的天门壁,只有通过天门壁才可以登上出云山山顶。”
“男子不能采蘼蘼吗?为何还要背着女子上山?”菖蒲望着身形纤弱的女子疑惑地开口。
“其实蘼蘼并不是一种花,而是两种,月蘼和蘼蘼,蘼蘼无毒,而月蘼有毒,但此二者开花时,花形一般无二,只有花香有细小的差别。我们族中的女子,都患有先天的眼疾,天生眼盲,”说到此处时,女子眼中黯然失色,“但是我们嗅觉灵敏,可以分辨出月下盛开的蘼蘼哪些有毒哪些无毒,所以,每次上弦月夜都是族中男子背着我们上山采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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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见女子黯然的神情,收回自己展开的利爪,利爪向内扣成拳,然后伸出手,用手背轻轻地触了触女子的脸颊,神色异常坚定地开口道:“我一定,向主人,拿到药,治好,你眼睛!”
“你们的眼睛……并不是先天眼疾,而是在你们出生之后,就被别人用药水毒瞎了。”菖蒲望着女子,犹豫一瞬后,不忍心地开口。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女子听完菖蒲的话,激动地上前拉住她。
“而且蘼蘼就是治愈眼疾最好的药,你们并不知道吗?”菖蒲望着女子似被蒙上一层暗灰色薄纱的眸子疑惑地开口。
“不,不可能的,花形不好的蘼蘼我们都会留着喝掉,可是我的眼疾从未好过!”
突然,女子似乎想起什么,接着开口,“每个上弦月夜,我们采回蘼蘼,主人都会奖励我们一种治眼疾的药水。”
“那药水是何颜色?”
“赤,红的。”女子身边的风开口。
“毒瞎你们眼睛的药水就是这个颜色。”
“原来,那都是毒药,”女子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我们每次小心翼翼地采回蘼蘼,希望主人奖励我们药水治好眼睛,原来,那都是毒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囚着,被错综复杂的迷踪林困着,根本逃不出去,为什么还要弄瞎我们的眼睛?!”女子满目愤怒地望天痛哭。
“人五感中失去一感之后,其他几种感官通常会更加灵敏一些。毒瞎你们的眼睛,应该是为了保证你们嗅觉敏锐,保证你们能准确地辨出月蘼和蘼蘼。”
“芯妹,我会杀了那鱼,以后,再也不会,有蘼蘼,不用,采蘼蘼。”风弯下身子,温柔拥住痛哭的女子,轻轻开口。
“鱼?哪里的鱼?”等雨突然开口。
“山顶,湖里,的鱼。”风顿住,飞快地看了一眼等雨的眼角,然后继续开口,“她说,有鱼才有水浇花,才会有蘼蘼,杀了鱼,没有水,就不会,有蘼蘼。”
“山顶湖中的鱼?它的水可以浇灌蘼蘼?”等雨望着风,着急地开口,电光石火之间有什么在她脑海中呼之欲出。
风望着等雨点点头。
“阿雨?”菖蒲疑惑地望着眼底了然却依旧眉头紧锁的等雨。
“上古异兽中,有一种鱼叫横公鱼,长七八尺,形如鲤而赤,昼在水中,夜化为人。其腾空之水含灵力,可助长植物盛放。红衣少年就是横公鱼。”等雨望着菖蒲开口,“但是他已有人形,风要杀他,他大可离开,他为何不离开山顶呢?”
“是不是,他也被什么囚住了?”
等雨点点头,随后望着山中族的男子,“如果我帮你们摆脱囚禁,你带我去山顶如何?”
“没有用,就算你救得了我们,我们的族人还在这里,我们不会走的,你们快点离开吧!”风怀中的白衣女子突然开口。
“我打算救你们,自然是包含了你的族人们。”等雨抬起右手,不舍地抚了抚手腕上的凤盏花手链,手链上三颗小小的凤盏花剔透可爱。
13
“阿雨!”菖蒲见等雨摸着凤盏花手链失声开口,等雨这是要动凤盏花手链救这些山中族,但是这凤盏花手链是等雨的阿姊留给等雨最后的东西。
等雨弯唇一笑,眼底却有泪光,“他们被囚此处,命运悲惨,物当尽其用,阿姊的东西也应当用到有用之处。”
“姑娘打算如何救我的族人,去天门璧的路有卫兵把守,迷踪林我们根本走不出去。”白衣女子望向等雨的方向,并不相信等雨能救她的族人出去。
“有人!有人,走,出去。”就当等雨打算开口的时候,风突然握住女子的手肯定地开口。
“谁?风哥,”女子望向风,“你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到底是谁告诉你杀死了湖中的鱼蘼蘼就不会再开放的?”拉起风的衣袖,焦急地开口。
男子再次飞快地扫了一眼等雨的眼角,然后摇摇头,“不能说,但是,可以,离开。我,信她们!”
“三日后,上弦月夜,你们保证全族的人全部待在三棵花树的藤笼中,到时候,我带你们离开。”等雨朝风开口。
风朝等雨点点头。
是夜,全部的山中族都已入笼入睡,等雨三人悄悄来到三棵参天大树之下。
等雨不舍地抚了抚手中的凤盏花手链,取下一朵凤盏花放在淡紫色花朵的花树下,随后又取了一朵放在粉红色花朵的花树下,最后把第三朵放在鹅黄色花朵的花树下。不一会儿三棵大树的根底都飞起细小的盈盈光点,光点越飞越多,环绕在大树周围,不一会儿,飞舞的光点全部落在大树的枝丫、树叶和花朵之上。
见光点全部落下,等雨划破手心,三滴血从她掌心飞出,分别注入三棵大树树干。待光点全部消失,血液融入也大树的树干,可是三棵大树却没有丝毫变化。
“阿雨?”菖蒲心下一慌,着急地望着等雨。她的话刚落音,粉色花朵的花树中飞出一个粉衣男子,接着鹅黄色花朵的花树中也飞出一个黄衣男子,最后紫色花朵花树中飞出一个紫衣男子。
“主人。”三人飞身到等雨面前,朝等雨拱手跪拜。
“若没有这奇门遁甲的阵型,按这山中灵力,你们应该早就化精,此次我助你们化精订立血契,是希望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主人请说。”
“下弦月夜,带着你们的本体和这些住在树上的山中族离开这里。”
“是主人,我叫朔七!”黄衣男子率先抬起头,朝等雨粲然一笑,另外两个男子无奈白他一眼,随后也朝等雨拱手点头。
14
初七这日,林中突然十分热闹,等雨几人跟着风隐在树丛中。
“主人?!”风望着山道上被众人簇拥的一华服锦衣中年美男子惊讶地开口。
“那个中年美男子是你们的主人?”菖蒲望着跟在华服中年美男子和他周围的青年锦衣男女问风。
“他是,囚禁我们的人,是主人。”风握了握手里的弓箭,满目怒火。
“阿雨,看他们的衣着,应该是陈都人。”
“陈都?”等雨皱起眉头。
“就是位于荻花城下游百里之前穷困破败,近些年迅速富裕繁荣的陈都吗?”阿九的目光从人群身上抽回,“看来他们就是通过囚禁山中族获取了蘼蘼,售卖蘼蘼致富的了。”阿九低下头,不忍心地看了一眼风长入血肉的钢爪,“原来蘼蘼那么美好神奇的茶,背后竟是这么鲜血淋漓的真相,他们可当真可恶至极!”
“看!这树上的全是我们的奴!”华服中年美男子指着花树上的囚笼对身后的青年男女开口。
“城主大人,他们长得可当真丑怪!”一华服绿衣少女从人群中走出来,指着一个藤笼中的山中族男子开口。
“城主大人,他们是天生就是这个模样吗?”一个垂髫之年的男孩看见阳光下山中族泛冷光的利爪,小心翼翼地倚在华服美男子身边。
“他们……”中年美男子顿了顿,和蔼地摸了摸男孩的头,“他们本来不是这样。”
“那他们……”
“好了!”中年华服美男子打断准备继续开口的男孩,朝身侧的美髯男子开口,“今日多派些奴隶去采花。”
“是,城主!”
随后陈都城主抱起身侧的男孩,“你们爬山也累了,先休息吧,等着夜间看新鲜的蘼蘼花。”说着,领着众人朝山洞的方向走去。
“阿雨,他们带来了这么多守卫,看来我们晚间离开有些难。”菖蒲看着远处山道上增加了两倍的守卫朝等雨开口。
等雨望着远处的守卫沉吟片刻,然后开口问风:“从前你们去采蘼蘼时,会有多少守卫跟着?”
“我们走不出去,林子,留下的守卫,很少。”
“那从天门壁赶到此处大概需要多久?”
“一炷香,的时间。”
等雨点点头,随后朝菖蒲开口道:“今夜派去采蘼蘼的人多,跟着去的守卫也会多,留下的守卫必定就不会太多,等守卫分散我们再离开。阿蒲,你和阿九还有朔七混入采蘼蘼的山中族中,把大部分守卫引开,你们爬上天门壁去出云山山顶,守卫爬不上天门壁,便追不上你们。我和风带剩下的山中族,同紫衣粉衣树精,在天门壁的守卫赶回来之前冲出去。我们在出云山山顶汇合!”
“好!”菖蒲点点头。
15
是夜,西边天空挂起一轮明亮的上弦月,菖蒲阿九已经离开了半个时辰。等雨望着不远处山洞洞口围着火堆唱歌的陈都华服男女,朝身后的粉衣和紫衣树精点点头。
接着她身后的紫花和粉花苍天巨树,拔地而起,大树的巨根震开树下的守卫,山洞前的陈都人闻声惊起。
“怎么会这样?法师不是说这个阵型可以克制这些树化精吗?!”陈都城主望着化精的巨树震惊地开口,“快!拦住他们!拦住那些奴!”
可是留下的陈都守卫并不多,一波波冲上来的守卫都被巨树的树根击退,不一会儿,双方形势逆转。
风立于大树最前端,拉满手中的弓箭对着陈都华服男女一行,他的山中族也纷纷爬出藤笼,有弓箭的男子,也都拉满弓箭对着陈都华服男女一行。
“你要做什么?!不,不要杀他们!”陈都城主见此,立刻张开双臂挺身挡在华服男女们身前,“你们不要杀他们,我求求你们,罪人是我,是我……”说着,城主涕泪满面地朝山中族跪下。
见城主跪下,风浑身一震,满目错愕。他从没想过,那个从来高高在上,主宰他们生死的人,会有一天跪在他们面前。
“从始至终,罪人都是我,是我为了让城民过上温饱富足不再易子而食的生活。在得知蘼蘼之后,我就囚禁了你们,把你们改造成善于攀爬,嗅觉明锐的模样,为的就是采到更多的蘼蘼,换到更多的钱,让我的城民们过得更富足。他们是无辜的,我愿以死谢罪,只求你们能放过他们!”说着,城主全身伏地,朝山中族深深一跪。
许久,见城主再也没有起来,华服男孩抽泣地走上前,轻轻推了推伏地的城主。不想,城主被他一推,翻倒在地上,胸口扎着他平日最爱的那把黄金匕首,鲜血横淌。
风看着胸口鲜血横淌的陈都城主,咬咬牙,终是放下手里的满弓,如果当年他阿爹也有城主这般的不畏死之心护着他们,他们族或许就不会有为奴的命运。
而风身后的山中族见风放下弓箭,也纷纷放下手里的弓箭。
等雨见状,赶紧朝身后的粉衣和紫衣树精点点头,随后两棵参天大树的树根卷着山中大树的树干在树林上穿行。
当等雨一行赶到天门壁之下时,天门壁下驻守的卫兵早已接到陈都城主的求救信号,赶回山洞那边。
等雨抬头,望着斧削一般直插入云霄的山壁,终于明白这里为何叫做天门壁。月华之下,冰冷的石壁越发寒意森森。好在几棵巨树皆是参天大树,巨根攀在石壁上,大概几个回合便可带着等雨和山中族攀上山顶。
然后,就在此时,一道黑衣身影正从众人身后悄悄靠近,可是微凉的夜风中,谁也没有发现这个悄然靠近的黑衣身影。
半炷香之后,等雨一行终于攀上出云山山顶。山顶之上,大片的蘼蘼花在月光之下闪闪发光,浅浅的白色,晶莹剔透的模样,迎着夜风,星空之下,蘼蘼盛开。
突然,一阵“哗哗——”的水声响起,形如鲤的赤色大鱼跃出水面,大鱼周身带出的湖水,洒落在蘼蘼花之上,被浇灌的蘼蘼花,顿时在月华之下闪出盛大的光芒。
出水之后的大鱼并没有化成红衣少年,而是又落回湖中。
等雨走到湖边,望着湖里的横公鱼,横公鱼也在水中抬头望着等雨。
“好美的凤凰小姐姐,多谢你来救我。要杀我的就是你旁边的那个男子,小姐姐你快帮我赶走他!”红衣少年的话在等雨脑海中响起,他用的是上古神兽之间的密语。
16
等雨凝视了一会儿横公鱼,随后开口道:“他不会杀你了,你放心吧!为何在我梦里你是人形,而现在却无法成人形?”
湖底的横公鱼点点头,摇摇尾巴,“嘻嘻,托梦不需多少灵力,我怕姐姐不救我,所以梦境里化得好看些!我族不如你凤凰族血脉精纯,血脉流传下来,神血已经十分微弱,我天生为鱼,可能修炼一世也化不成人形。不过这出云山灵力充沛,我一定会努力修成人形的!”
等雨点点头。
“不过,姐姐,这出云山山顶地界属至寒水性,正好克制姐姐你的火属性,姐姐还是不宜久留于此。而且这蘼蘼也是至寒之水养出的花,也是克制姐姐的良物,姐姐也不碰为妙!”
等雨点点头,浅浅一笑,“若他日你能修得人形离开出云山,可来荻花城桃花渡三生茶楼寻我。”
“好!”横公鱼高兴地摆摆尾巴,又激起一阵水花。
“阿雨,那一处山崖下去似乎就是东海了。”此时,早已在山顶观察了四周地形的菖蒲走到等雨身边开口。
等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薄薄的云海之下,隐约可见浩淼无边的大海。
“嗯,我们就从这一侧下山吧!”
等雨走到朔七三树精面前,取下发间的曼珠沙华,曼珠沙华的花瓣伸展,探入三树精额间,不一会儿花瓣带着等雨封入他们体中的三滴血离开额头,“我解除我们之间的血契,还你们自由,但我还有一事相求。”
“主人,这契约你一个人说了可不算,我们山榕,一旦认主,终身不易!”朔七见血契被解,立刻不满地开口。
粉衣山柏白了一眼朔七,对等雨拱拱手,“主人请说。”
“我想请你们送这些山中族离开出云山,并助他们定居安顿。”
“这个没有问题。只是东边山壁险峻湿滑,我等恐怕无法一次带他们全部离开。”
“无妨,你们先带老弱妇孺离开,我们留在此等候。”
就在山柏带着极多数山中族离开后,几声清脆的鸟鸣在满是蘼蘼花香气的夜风中响起。
等雨回头,戴着帷帽的黑衣女子立在不远处的风中,在她周身飞着的正是这些天一直跟在阿九身边的红色羽毛的小鸟。
看见女子,等雨额心没有由来地一疼,额心的彼岸花蕊印记有如烈火在灼烧一般。
“阿雨!”菖蒲扶住等雨,警惕地望着黑衣女子,“这些小鸟是你的?在出云山这些天,是你一直跟着我们?!”
“阿雨。”女子并不理会菖蒲,而是温柔地朝等雨开口,声音竟是阿九在青烟回忆境里听过的凤音的声音。
等雨强忍着额间的灼烧感,抬头迷茫地望着黑衣女子,“阿姊?”
“小阿雨,下雨了,我带你回家。”黑衣女子再次朝等雨开口,等雨双目迷茫,失神地朝黑衣女子走去。
“阿九,照顾好阿雨。”菖蒲一把拉过等雨,推到阿九身侧,提剑朝黑衣女子飞去。
17
而就在菖蒲快要刺到黑衣女子时,一只暗箭从她身后飞出,菖蒲中箭,跌落在地。
“阿蒲!”阿九惊叫一声,怒目瞪着射出暗箭的风。
“她是,救命恩人,你们,不能伤害她!”风放下弓,面带惭愧之色,但语气坚决。
“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她何时救了你?救了你和你的族人的是我们!”
“她,救我命,教我,要杀鱼。”
“原来是她教你杀了湖中的鱼,引横公鱼向阿雨求救,让我们寻到山中族带我们来到出云山山顶。”菖蒲支着剑站起身,望着黑衣女子,“看来,这从始至终都是你设的圈套。你的目的是阿雨,是吗?要伤害阿雨,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说着,菖蒲再次提剑朝女子砍去。
女子轻飘飘向后飞去好远躲过菖蒲的剑,随后女子朝等雨招招手,“小阿雨,阿姊带你回家好不好?”
等雨神色茫然地挣开阿九,朝黑衣女子跑去。
“阿雨!”菖蒲反身拦住等雨,却被等雨一掌推开,吐了一大口血。
菖蒲的鲜血溅在等雨手上,等雨突然神色清明,望着吐血的菖蒲,随后满目寒光地望向黑衣女子。
“你不是阿姊!这地界果然克我,差点被你迷惑!”
“哎,看来智取不不了,只有打一架了!”女子叹了一口气,这回竟然是和等雨一模一样的声音。
等雨扶着菖蒲走到阿九身边,“照顾好阿蒲!”随后抽出发间的曼珠沙华,化花为剑,飞身向女子砍去。
女子也从袖中抽出一把剑,模样竟和等雨手中的曼珠沙华花剑一模一样。等雨神色一凛,毫不犹豫,一剑直刺向女子胸口。
女子挥剑挡开等雨,飞身退开很远,随后口中念诀,不一会儿,满地的蘼蘼花化成一道飞快的旋风,朝等雨袭来。等雨赶紧化剑为屏,挡住向她袭来的蘼蘼花。可是被等雨挡住落在地上的蘼蘼花又纷纷在等雨身后飞舞起来,化成一个旋风囚笼围住等雨。
等雨暗叫一声糟糕,接着她手中的屏又化为曼珠沙华花飞入空中,尔后,空中曼珠沙华的花瓣不断伸长,伸入旋风囚笼中,卷起早已被囚笼困住的等雨。
随后,旋风囚笼突然从里燃开始烧,不一会儿便被烧为灰烬,等雨落在蘼蘼花的灰烬之上,目光冷冷望着黑衣女子。
“不愧是大偈引渡人,若不是占这地界之利,我定是要打不过你了!”黑衣女子望着等雨轻笑一声,也把自己手中的长剑抛向空中。
她的长剑,也在空中化成一朵曼珠沙华,随后这朵曼珠沙华以迅雷之势,卷起等雨身后的阿九和菖蒲。
等雨心下一紧,赶紧飞身去救阿九和菖蒲,她握住曼珠沙华化为的长剑,直劈向卷住菖蒲和阿九的曼珠沙华。可是就在此时,那曼珠沙华突然放开菖蒲和阿九,反困住等雨。等雨不妨,被曼珠沙华紧紧捆住。
接着,满地的蘼蘼花又随旋风飞起,围住被曼珠沙华捆住的等雨。风圈越来越小,等雨口中念诀,吃力地想要挣开囚住她的曼珠沙华,可是地界于她不利,在这里她法术的力量不到平日三成,而且她的法术在碰到蘼蘼花风壁后都被克制。就在此时,等雨眉心的彼岸花蕊越来越灼热,终于,等雨承受不住这股灼烧,在旋风风壁中昏过去。
18
见等雨昏厥,黑衣女子轻笑一声,口中念诀。
不一会儿,阿九看见等雨的凤凰精魄被曼珠沙华束住牵出体外,飞向黑衣女子。
“不好,她是想取阿雨的凤凰精魄!”阿九见状,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向困住等雨的风墙。
黑衣女子见状,赶紧操控风壁远离阿九,阿九且追且喊:“阿雨,你快醒醒!她取你凤凰精魄!”
终于,阿九追上风壁,奋不顾身一头扎进风壁中,飞速旋转的花瓣划破她全身的皮肤,阿九咬牙,朝风壁中心高喊,“阿雨!阿雨!”
昏睡的等雨突然睁眼,可是此时风壁已经到了东边的悬崖边上,等雨奋力一把将阿九推出风墙,随后跌落悬崖。
“阿雨!”阿九跑到崖边,抛出腰间的纱曼,也跟着等雨跳了下去。
菖蒲飞身拉着阿九的纱曼,可是悬崖下,阿九并没有拉住等雨。阿九挂在崖壁上,看见等雨身后一对巨大的燃着烈焰的凤凰展开翅膀,可是又昏迷过去的等雨并不知道,还是不断地下落。
黑衣女子见等雨落下悬崖心中一慌,赶紧飞身过来,慌乱中,她的帷帽被强风壁吹散,帷帽之下,是一张与等雨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她的右眼角之下,比等雨多了一颗泪痣。
地府,无间地狱。
乔子期正赤裸着上身,被绑在一烧着烈火的刑架上,一小鬼正用赤红的烈焰鞭抽打着他。
乔子期突然睁开眼,双手挣脱了束住他的地狱烈火链。
正在执行鞭刑的小鬼,被他这一动作吓得赶紧丢下手里的烈焰鞭,瑟瑟发抖地跪在乔子期面前,“大……大人,我错了,下回……下回我一定轻一些。可是大人,广王陛下吩咐,您身上有十七条命案,这烈火之刑和鞭刑还有炼狱雷刑,您都……都必须一一受完,若不受完,您就无法真身归位啊!”
乔子期望着地上连连磕头的小鬼,穿好红色锦衣,“你去告诉广王,阿雨有事,我要去救她,这刑,我回来继续受。”
“是,是,我一定转告广王陛下!”小鬼连磕几个头,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可是,无间地狱里,哪里还有乔子期的身影。
苏家铺子中,正端着杯子喝茶的苏老板,手中的茶杯突然碎裂。苏老板看着地上的茶杯碎片,心中一紧,久久没有回神。他站起身,缓步走到一幅空白的画前,伸手反复摩挲着空白的画面,长久地叹息一声,“看来,她失败了,阿雨,阿雨,我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