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渡系列故事之魍魉鬼
1
谢都居荻花城北百里,也是挽江之滨一座繁华的城池。在谢都辖区东二十里处,有一村子,叫如谷村。
每年秋季,如谷村的漫山遍野都会开满金黄的野菊花,是以,每到秋季如谷村都是游人如织。如谷村的村民还善采菊花晒制菊花茶,所以如谷村的菊花茶也远近闻名。
九月初八,隔日便又至重阳,阿九慵懒地倚在茶楼二楼的栏杆上晒太阳。不一会儿,苏老板的马车出现在茶楼竹林外,阿九看见苏老板的马车,欢欢喜喜地抓起手边的画跑下楼。
待苏老板缓步进楼,阿九把手里的画快速递到苏老板手中,凑过去,压低声音开口:“我趁阿雨睡着的时候偷偷画的,她最不喜别人画她画像,你可别让她知道了!”
苏老板含笑点点头,阿九满意一笑,“你可答应过我,我帮你画一幅阿雨的画像,你就带我去如谷赏菊花,那现在我们可以去如谷了吗?”
“自然可以。”
阿九刚跟着苏老板踏出茶楼大门,小娃娃突然从房梁上跳下来,一把抱住阿九,“奶奶,我也去!”
阿九低头看了一眼死死抱住她的小娃娃,仰天哀呼一声,最后,终是恨恨地弯下身子,拽起地上的小娃娃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整整一夜才到如谷,九月初九这日早晨,阿九从苏老板的马车里醒来,车外已是暖阳高照,带着浓郁菊花香气的山风袭进马车,顿时让人神清气爽。阿九深吸一口气,不理会脚边抱着枕头流口水的小娃娃,理了理衣裳走出马车。
下了马车,入目便是满山遍野的金黄,花团簇拥,由远及近,层层叠叠,浩淼广阔。在这层层叠叠的金黄中间又有一抹繁复的绿,一棵看起来有百年之久的大榕树立在村子中间的山谷最低处,榕树伸开的广袤枝叶遮蔽了大片菊花,也遮蔽了村中唯一的水井。
阿九望了几眼榕树,心里划过一抹异样的感觉。
不一会儿苏老板也下了车,阿九跟着苏老板走到村中。村中的每户人家都在晒菊花,而地上晒干的菊花每一朵都如同它最初盛开的模样,金黄娇艳。阿九感叹,怪不得如谷的菊花茶远近闻名。
最终,他们在一个五间草庐的院子前停下,院子里一对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夫妇正在晒菊花。
“这是徐伯和徐婆婆,今日我们宿在这里,明日一早就走。”苏老板一边朝阿九开口,一边对老夫妇拱手行礼。
徐伯看见苏老板,赶紧热情地迎上前,引着苏老板二人进屋里。
2
苏老板和阿九随徐伯进屋坐定,屋内陈设陈旧,但是干净整洁。即使在屋里也能闻到屋外浓郁的菊花香袭进来。
徐伯为苏老板、阿九泡好菊花茶,又出门同徐婆婆晒菊花。阿九望着老夫妇忙碌的身影,端起桌上的菊花茶,“一路过来,怎么除了游人,村中连一个孩子和青年也没有?”
苏老板也端起菊花茶,轻轻伏了伏茶盖,吹了吹,“如谷村是谢都有名的长寿村,村子里老人自然多。没有青壮年,是因为十年前北方战乱,如谷村的青壮年皆征兵入伍,这一去就都没有回来,村里没了青壮年,自然也不会有孩子。”
阿九点点头,目光同情地望向门外的老夫妇,经此事他们还能如此坚强豁达,实属不易。
傍晚的时候,小娃娃寻到苏老板和阿九住的院子,一掌推开老夫妇家中的篱笆门,一手牵着一个红眼睛的小孩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里。
阿九看见小娃娃身后的红眼睛小孩皱起眉头。这孩子的红眼睛并不像是哭红的,而且他有一对尖尖的耳朵掩藏在他披散下来的乌黑发亮的长发之中,这似乎并不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倒像是个——山野精怪!
阿九刚要上前把小娃娃拉离红眼睛小孩身边,正端着饭菜的徐婆婆过来,看见红眼睛小孩,一边笑一边高兴地上前牵他,“三日没见你了,今日让奶奶好好看看你好不好?”
小娃娃见红眼睛小孩被徐婆婆牵起,赶紧扑到阿九身边,拉起阿九的手,“我也有奶奶。”
阿九瞪他一眼,望着被徐婆婆牵在手里的红眼小孩,“这是?”
“这是红娃,九年前到我们村子里的,一直吃我们的百家饭。”徐婆婆拉起红眼精怪高兴地向阿九介绍,红眼睛小孩朝阿九腼腆一笑。
“九年前?”阿九惊讶地看着老妇人,这红娃看起来分明只有三四岁的模样。
徐婆婆看出阿九的疑惑,低头慈爱地看着红娃,“这孩子与其他孩子有些不同,他长得慢。”
“从前听您提起过,您的小儿子似乎也叫红娃。”苏老板看了一眼红娃,落座在饭桌前。
徐婆婆摸了摸红娃的头,好似回忆道,“是啊,他的眉眼特别像我的娃儿。”
听见徐婆婆的话,红娃身形一顿,好一会儿,才抿抿嘴抬起头,朝徐婆婆粲然一笑。
徐婆婆笑着点点头,朝厨房招呼一声老头子,在红娃身边坐下。
“九年前,村里大伙都得了一种怪病,浑身生疮流脓,那时候村里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没有外人来。我们老家伙又动不了,当我们以为我们肯定都死在村里没人知道的时候,红娃来了。他来了以后不久,我们身上的怪病就全都好了,所以,他是我们全村人的福星。”徐婆婆坐下后,又与阿九二人闲聊。
“如谷的菊花茶出名,每年都是游人如织,怎么会没有外人来?”阿九弯腰把小娃娃抱在怀里。
“呵呵,十年前不是,十年前村子里并没有长菊花,我们也不会晒菊花茶。菊花是红娃来了以后,第一年的重阳节开始长的。从那以后,每年秋天,整个山谷都长满了菊花。我们晒菊花茶的方法,也是红娃发现了告诉我们大家伙的。”徐婆婆慈爱地开口。
阿九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正低头乖巧吃饭的红娃,勾了勾嘴角,不再言语。
3
第二日一早,阿九还没有起来,就被门外喧闹声吵醒。
阿九看了一眼桌上“嗖”的一声蹿出去的小娃娃,也迅速起身穿好衣服走出门去。
门外,一年轻的锦衣妇人正被一群人围着,在菊花地里焦急地大叫。
“我的宝儿不见了!你们看见了吗?你们有谁看见我家宝儿了吗?!”
阿九皱着眉头走上前。
“你家的娃不见了?是几时不见的?”阿九还没有开口,跟在她身后出门的徐伯走到妇人面前先开了口。
“今晨!今晨起来我带着他采菊花,采着采着,花丛里就找不到他了!”
“你的娃儿多大了?”这时徐伯对面的一位须发灰黑的老者开口。
“五岁,前日他刚满五岁。”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个灰衣小厮拿着一个长命锁跑过来。
“夫人!夫人!我们在东边的山林外找到小公子的长命锁,小公子可能去了山里!”
小斯刚说完,在场的如谷村老人皆是面色一变,几个老妇人已经面色同情地看着锦衣妇人。
“怎么?!我的宝儿有事吗?你们为什么如此看着我?!”锦衣妇人一见老妇人的神色,心下更加慌张,哭声更胜,“我要去找我的宝儿,把他找回来!”她突然一把推开面前的徐伯,跌跌撞撞就往山上跑去。
“去不得啊!快拉住她!”被锦衣妇人推开跌坐在花丛中的徐伯赶紧朝众人开口。
阿九手疾眼快地一把拉住锦衣妇人,锦衣妇人反手挣扎,尖利的指甲就要划破阿九的脸,一道青影闪到阿九身侧,一掌击昏了锦衣妇人。
阿九抬头,神色严肃的苏老板立在她身侧。阿九朝苏老板颔首感谢,又抬头望了一眼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转身问徐伯,“为什么不能去那山里?”
徐伯叹了一口气,摇首叹息,“她的娃儿回不来了,那山里,有吃娃的怪物!”
徐伯的话刚落音,苏老板和阿九对望一眼,眼中皆是诧异。
“徐伯,你说清楚些,山里有什么?你们又怎知山里有吃孩子的怪物?”阿九把倒在她怀里的锦衣妇人递给她身侧的丫鬟,走到徐伯面前。
“这些年,每年开菊花的时节,都有游人四五岁的娃儿在村子里走丢。丢了以后,我们去山里找,有人亲眼看见一个黑毛发怪物在林子里吃娃儿,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进山里了。”
阿九和苏老板再次对望一眼,眉色凝重。
思忖片刻后,阿九再次开口:“孩子刚走丢不久,还有一线生机,我先进林子查探一番。”
说完踹了一脚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娃娃,“你和我一起去!”
小娃娃抬头看了阿九一眼,并不起身,只是张开双手眼巴巴望着阿九。阿九瞪他一眼,终是无奈地弯下身子抱起他。
4
抬脚走了几步,看着走在她身侧的苏老板,阿九抿嘴一笑,“你不必同我一起的,”她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娃娃,“它很厉害,我自己应付得来。”
“你从前少根毫发,阿雨都来我这里拆了我的牌匾,你要是少了胳膊缺了腿,估计我就要被她拆了。”
“原来你是怕阿雨。”
“不不不,做阿九姑娘的护花使者,我也荣幸之至。”
阿九低头一笑,继续往前走。
二人进山林,阴诡森然之气扑面而来,山林中的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仿佛含着巨大的怨恨和痛苦,山风中也仿佛夹杂着凄厉的嘶喊与绝望的挣扎,整个山林就好似一座无望之狱。
二人往前行了一里,阿九手酸地放下在她怀里快要睡着的小娃娃。小娃娃突然猛地惊醒,站起身,然后朝树林深处跑去。
阿九和苏老板赶紧提步跟上,跑了一段路,林中出现一片长满青草的绿地,绿地中央一个小小的湖泊,一个个头高出普通人一尺,浑身皆是灰黑色长毛,身影半透明状的怪物正背对着他们。透过怪物半透明的身体,他们看清怪物怀里抱着的正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阿九大喝一声,飞身上前。怪物听见阿九的喝声,转过头,一张模样英朗的脸。阿九愣住一瞬,就在这一瞬,怪物飞身逃脱。苏老板上前截住怪物,一掌击向怪物。怪物被他这一击,一下从湖心上空跌落。
苏老板赶紧跟着飞身下落,抢出怪物手里的孩子。这怪物也似乎就等着苏老板抢孩子,当苏老板抓稳孩子时,怪物松开手,随后“咚”的一声落入湖中,连挣扎也没有,就沉入湖底,再无生息。
苏老板在湖边落定,阿九赶紧过去接过他怀里的孩子。只见这孩子面色苍白,但气息还算平稳,倒只像是昏了过去。孩子的额头和嘴角都还有水迹,阿九皱起眉有些奇怪,这怪物是在吃孩子之前洗干净这孩子?
“还是活的!”这时,小娃娃走到孩子面前看了一眼,一掌拍向孩子的胸口。
阿九瞪小娃娃一眼,正要开口,她怀里的孩子轻咳几声,慢慢转醒。
孩子迷蒙一会儿,待看清阿九,就用力抓住阿九的衣袖,“你是神仙姐姐,神仙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吗?”
见孩子这模样,阿九扑哧一笑,“是是是,没事了,我这就带你去寻你娘。”
说着理了理孩子的衣裳,牵起孩子站起身。
“刚才那怪物……”牵着孩子走出一段,阿九小声问身侧的苏老板。
“应该是已经死了。”苏老板垂眉低声开口。
“嗯。”
5
阿九苏老板几人出现在山林外的时候,众人纷纷惊诧不已,锦衣妇人飞奔过去紧紧抱住阿九手里牵着的孩子。
“宝儿,你吓死娘了,吓死娘了!”待锦衣妇人检查完孩子的身体,见孩子并无大碍,便拉着孩子朝阿九和苏老板跪下。“多谢恩人,请恩人受我们母子一拜。”
“不必不必。”阿九弯腰要扶起二人,抬头对着众人开口,“林中确实有一只怪物,不过那怪物已经被打死,各位可以放心了!”
众游人一听,纷纷放下心来,又见孩子没事,便纷纷又去各处采花赏景。游人散开后,阿九牵着小娃娃和苏老板随徐伯回院中。
“我看那怪物并不凶狠,怎么会吃孩子?”阿九一边逗小娃娃,一边漫不经心朝走在前面的苏老板开口。
苏老板突然停住步子,并没有回头,“阿九,世上的许多东西都是看起来无害,但实际,会恶到你无法想象。”说完继续朝前走。
少见苏老板能有如此意味深长的时候,阿九愣了愣,扑哧一笑,随后快步跟上去。
“徐伯,既然山上有吃孩子的怪物,村中为何没有示警?”
“有,有的阿九姑娘,我们在村口贴了告示,可是也没有用。外头都传闻井水是村里长寿的秘诀,喝了我们的井水可以去病减灾,那些游人都带着娃儿来喝井水!”
“哦,果真有这样的井水可以去病减灾吗?”阿九饶有兴趣地开口。
“这个倒是不知,”徐伯摸着胡子停下了步子,“不过有了这口井以后,我们村里这些老家伙倒是没有生过病。”
“果真如此神奇?可是为何非得来这里喝,带走不可吗?”阿九也停了步子。
徐伯摆摆手,“不可,不可,只要超过一个时辰,不管这水用何物盛着,就都会没有了,必须来此处喝才行。”
“竟还有如此奇事?”阿九满目吃惊地回头看了一眼村口大榕树下的水井。
傍晚,阿九和苏老板离开的时候特地从村口的水井里打了一壶水,她倒要看看这水是否如徐伯所说,一个时辰后就会消失。
因这两日实在疲倦得厉害,马车出了如谷不久后,阿九就睡着了。等到醒来时,三生茶楼熟悉的牌匾已经映入眼帘。
阿九顺手提起身侧的水壶跳下马车,待她把水壶放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果真空空如也。
阿九正啧啧称奇,菖蒲抱着几个红石榴从后院出来。
6
“啧啧啧,整整三夜不归,你这是去哪里会漂亮男人了?”菖蒲放下石榴,上下打量着阿九。
“去,打壶泉水来,我给你和阿雨带了好茶!”阿九把空水壶递给菖蒲,瞪她一眼。
菖蒲耸耸肩,提着水壶走出茶楼,远远看见苏老板的马车消失在竹林外的大道上,眉毛一挑,转身进竹林打泉水。
阿九泡好菊花茶的时候,等雨刚从茶楼后院泉池出来,发间还氤氲着水汽。
“阿雨快尝尝!”阿九把泡好的菊花茶递到等雨面前。等雨接过阿九手里的白瓷杯,一朵花瓣整齐,如盛开一般的野菊花浮动在茶杯中。
等雨把茶杯放在鼻尖嗅了嗅,皱起眉头。
“怎么,阿雨不喜欢?这可是我从谢都如谷村带回来的。”阿九又倒了一杯菊花茶给菖蒲。
“血腥气太重。”等雨放下手里的茶杯走到柜台前。
“咦?很香啊,怎么会有血腥气?”阿九端起等雨的瓷杯嗅了嗅。
“娘亲,我朋友!”此时,小娃娃拖着一幅画,满身墨汁,献宝样地走到等雨面前。
“谁让你动我纸笔的?!”阿九见她的毛笔被甩了一地,大怒地放下茶杯,一把抓过了小娃娃手里的画。
待看清小娃娃的画,阿九脸上怒气散尽,拿起画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鬼画符了!”
“这是什么?”等雨接过阿九手里的画。
“她是想画这个!”阿九拿起等雨柜台上的笔,几笔之后,在小娃娃画的空白处勾勒出他们在如谷见过的红眼睛尖耳朵小孩。
“魍魉鬼?!”等雨看清阿九画的小孩,皱了皱眉头。
“阿雨,你说这个是什么?!”阿九放下笔,拉起等雨发问。
“他的眼睛是不是红的?”
“不错!”
“那应是魍魉鬼无疑了,你们在哪里见到的?”
“在如谷村,见到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不是个正常的孩子,像是个精怪。”
“嗯。”等雨点点头,但不甚在意的模样。
“这魍魉鬼已经在如谷村生活了近十年,想来不是什么害人的精怪了?”阿九见等雨不甚紧张的模样,猜这魍魉鬼应该没什么害处。
“算是,魍魉鬼乃亡者魂魄遇不成型的地精所化,与一般的鬼魂不同,特殊地界中,人都可看见,本身没什么坏处。但若与人相处久了,可致人病害缠身。”
“病害缠身?可这如谷村是远近闻名的长寿村,村里的老人都健康硬朗啊!”
7
等雨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菖蒲端起菊花茶懒洋洋地倚在软垫上,“美人,说说你这一趟还遇到了什么奇事啊?”
阿九坐到菖蒲身侧,“那里还有一口井,井水取出一个时辰,不管这井水用何物盛着,都会消失。我也确实打了一壶水,是真的消失了。那山谷的山上还有一个长着人脸的长毛怪物,昨日我还和苏老板从那怪物手里救出了一个孩子。”
“人脸怪物?!”菖蒲一下子来了精神,“倒是说说,是何模样?”
“身长九尺,全身灰色长毛,一张人脸,半透明的模样。”阿九喝了一口菊花茶,“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
“对啊,他吃孩子的时候被苏老板打死了。”
阿九刚说完,等雨和菖蒲对望一眼,眼中皆惊诧凝重。
“按你的描述来说,这东西应该并不是什么怪物,应该是山虞。《古洲志》有载,山野虞人,掌山泽,植草木,控鸟兽。身长九尺,灰毛假身,肤为通透之态,乃山精地精炼化而成,游魂融于山精地精亦可化之。”菖蒲放下白瓷杯,皱眉朝阿九开口。
“阿苏一向武功差,他打死山虞是不可能的,而且山虞是决计不会吃孩子的。”
“可是,这如谷每年都丢孩子,村民都说是山上的怪物……糟糕,阿雨!”阿九低头喃喃自语,随后突然抬头望着等雨。
等雨皱眉点点头,看来真正的怪物还没有被找到。
“阿蒲,你去乔府借三匹快马,我们立刻去如谷。”等雨沉思片刻后,朝菖蒲开口。
“好!”
三人快马加鞭赶到如谷的时候,已经近傍晚,太阳还没有落山,屋外没有人,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等雨拉着缰绳,站在村口,久不入内。
“怎么了,阿雨?”
“这个如谷村的地界,阴阳相接,生死相连,是个鬼福之地。”
“嗯?什么是鬼福地?”阿九不明所以地望着等雨。
“鬼地就是聚阴地,福地就是聚福地,”等雨伸手先指了指如谷村,又指了指远处的山林,“这里就是聚阴地,那里就是聚福地,此二者相连的就是鬼福地。在这样的地界上,可吸引鬼魂,滋生地精山精,也最容易产生像魍魉鬼和山虞这样鬼与地精山精的融合之物。”
“原来如此。”阿九点点头,调转马头准备朝村中而去,可是她刚调转马头,就惊诧地立在原地。
8
那棵立在如谷村中最低处的大榕树好似活了一般,枝叶都朝中间聚拢,聚拢的中心吐出一缕缕蛇形白雾,蛇形白雾在空中飘了一会儿,落入树下的水井中。
“阿雨,这是?!”
“这是订立了契约的精元。”
“精元?”
“你不是说这井中的水,打上来一个时辰后,不管用何物盛着,最后都会消失不见吗?”
“嗯,确实如此。”
“这井里打上来的根本不是水,而是人的精元,一个时辰后,自然都会消失。”
“可是这树怎么会吐出人的精元呢?”
“因为,树下囚着人!”许久不开口的菖蒲,望着榕树中心吐出的精元开口。
“嗯,”等雨点点头,“榕树把树下之人的精元吸收,投入井中,这树下之人定是与如谷村的老人订立了转身契约。”
“什么是转身契约?”
“转身契约形似逆位祭,但又与逆位祭不同。转身契约只可以在老人和孩子之间订立,通常是用健康的孩子,通过咒语和术法让其与老人缔结契约。缔结契约后,孩子便代替老人承受身体的衰老和病痛,为老人续命。”
“不错,不过因为转身契约有违天道,所以契约本身十分脆弱,订立契约的双方如果离得很远,契约就会失效。所以一般订了转身契约以后孩子都会被囚在老人附近,持续为老人提供精元。”菖蒲接着开口。
“那这树下囚着的……”阿九望着等雨,眼中全是不愿相信。
等雨眸色沉重地点点头,“树下囚着的,应该就是那些如谷村丢失的孩子!”
说完,等雨朝榕树中心飞身而去。可是就当她要靠近树心时,榕树突然挥出一条巨大的枝条抽向她,等雨反身后退,落回马上。
“阿雨!”阿九担心地望着等雨。
等雨示意阿九没事,目光无意间落在阿九身后远处的山林上。接着,等雨拉住缰绳,高声朝阿九、菖蒲开口,“既然鬼地进不去,那就走福地!”随后,骑马从村外绕向山林而去。
阿九、菖蒲骑马紧随等雨之后。到山林外,等雨下马,山林如阿九和苏老板初来时一样,尽是绝望和痛苦之气。等雨皱了皱眉头,无暇细想,飞身朝林中掠去,最后停在林中空草地上的小湖前。
阿九、菖蒲也随等雨飞身朝林中而去。就在二人落在湖心草地上时,立在小湖前的等雨突然一跃入湖中。
阿九菖蒲对望一眼,也快步跑到湖前,跟着等雨跃入湖中。
等到湖水没过头顶,阿九看着没有任何水花的湖面,突然想起山虞被他们打落在湖中的那天,湖水也没有起任何水花。可是那天,她和苏老板都没有发现。
她们沉入湖底以后,才发现这湖水并非真的湖水,在水中她们可以视物,可以呼吸,可以正常行走。
“这不是普通的湖水,湖中都是福地灵脉,有泽润万物的力量。既然这鬼福地相通,这灵脉也一定与鬼地的鬼脉相通。”等雨落定后,看了看湖底,朝阿九、菖蒲二人开口。
阿九、菖蒲二人点点头,随后开始在四周查看。
9
“阿雨,这里!”不一会儿,菖蒲拨开一处蕨类丛生的暗地,一个一人高的洞口露了出来。等雨率先走入洞中,阿九、菖蒲互望一眼,也紧随其后。
洞中光线昏暗,只有星星的光点在洞中浮动,随着三人入洞,星星光点浮到三人身前,似乎在为三人引路。三人跟着光点在洞中走了许久,最后,光点在一处突然散去,三人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
“啊!”阿九惊叫一声,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巨大的洞窟,由榕树繁复交错的气根支撑。其中,每根一寸粗的气根之下都有一个白骨囚笼,每个白骨囚笼中都囚着一个身形若孩童,但模样苍老,头发花白的人。这些人,有的全身溃烂,无一完肤;有的骨瘦如柴,形若枯槁;有的四肢骨头断裂,身形错位,还有的四肢之上,皮肉已经褪去,只剩下森森白骨……
“阿雨,这……”许久,阿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些就是……”
“这些就是那些在如谷村走失的孩子。”等雨双目微红,眸中尽是不忍。
阿九捂着嘴,忍住泪水,后退出好几步。
“是谁,竟会如此残忍?!”菖蒲也不忍再多看一眼。
“自然是那个不应该长久留在这里的东西!”等雨冷哼一声,眼中尽带森寒之气。
“那他们……还活着吗?”阿九看着白骨囚笼中的孩童,声音喑哑。
等雨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们一息尚存,但是如果斩断契约,也就是打开这些白骨囚笼,他们立刻就会死亡。可若不斩断契约,他们就会一直被困在此处,为那些老人延寿,不死也不能转世。”
“带他们走吧,阿雨!”阿九转过身,声带哭腔。
等雨垂眸闭目,取下发间的曼珠沙华,曼珠沙华在她手中化为长剑。
就在此时,一根榕树的气根突然伸过来,迅速夺走了等雨手中的长剑。随后,红眼尖耳的红娃坐在一条榕树的气根上,从天而降,满目愤怒,龇牙咧嘴地看着等雨几人。等雨也看着他,目中尽是冷色。
“阿雨,这魍魉鬼应该是游魂与榕树地精融合所化。”菖蒲看着红娃身后张牙舞爪的榕根,上前一步,立在等雨身侧。
等雨点点头,榕根卷住的曼珠沙华长剑突然燃起火焰,红娃嘶叫一声,树根松开长剑,带着火焰的长剑飞回等雨手中。
等雨手持长剑,随后,长剑在她手中变成一根尽是火焰的长鞭。等雨挥着火鞭,火鞭所到之处,纷纷燃起火焰。没有白骨囚笼的榕树气根都拔地而起,缩在魍魉鬼身后。
魍魉鬼嘶叫一声,接着,它身后的树根似乎不再惧怕等雨手中的火鞭,如狂风暴雨一般一齐朝等雨几人攻过来。
10
躲闪之中,菖蒲听见一声骨头碎裂之声。定睛一看,她面前的白骨囚笼被她刚才的一剑劈破,还来不及细思,她面前的白骨纷纷落地化为利剑直刺向她。
她提剑斩断白骨,白骨却在被她砍断以后又重新生出利剑,并且不停地攻向她。她飞身后退,朝等雨大喊一声,“阿雨,这囚笼是阴女骨,你小心!”
所谓阴女骨,就是生在阴年阴月阴时女子的骨头,因为阴气甚重,所以常常被做囚笼之用。阴女骨做成的囚笼若被打破,阴女骨都会化为利剑对打破囚笼之人穷追不舍。只有囚笼的制作者打开囚笼才可以安然无恙。
等雨听见阴女骨,心中一怔,可是来不及细想,她面前的魍魉鬼突然发疯发狂,披肩的毛发根根立起,眼中血泪涌出。接着根下带着囚笼的榕根也纷纷拔地而起,更加疯狂又密集地攻向等雨几人。
等雨见魍魉鬼这般孤注一掷的打法,准备咬破手指,祭出凤凰精魄。就在此时,她们身后的山洞中,突然有枝条破土而出,带着树叶的枝条在空中缠绕、交错,最后化为一张巨大的网阻在等雨三人和魍魉鬼之间。
“是你?!”阿九回头,惊讶地望着星星光点中出现的身影。光点之中出现的身影,正是那个已被苏老板“打死”的山虞。
看着洞中出现的山虞,魍魉鬼突然安静下来,站在榕根上,目光嘲讽又受伤地望着等雨几人身后的山虞。
“你是决定站在他们那边了?”魍魉鬼质问地朝山虞开口,声音竟是稚嫩的少年嗓音。
山虞摇摇头,接着他一挥手,等雨几人面前的巨网化成囚笼,把等雨几人困在枝条囚笼之中。
等雨转身看着山虞,眸光冷冷,“作为泽庇一方的山虞,理应护佑山林,养护这里的一草一木。可是现在整座山林都因吸收那些孩子的痛苦变成了绝望之狱,你还打算助纣为虐吗?”
山虞并没有回答等雨,而是转向阿九,“那个孩子,他回家了吗?”
阿九一怔,电光火石间想起找到那孩子时的情形,原来那时,山虞是在用灵脉救那个孩子。
就在阿九准备开口感谢山虞时,魍魉鬼突然尖叫起来,“是你?!昨天那个孩子果然是你放走的!”魍魉鬼浑身毛发立起,双目赤红,如同小兽一样龇牙咧嘴地怒目瞪着山虞。
“你忘了我们死在战场上的样子!你忘了我们无眼识路,历经千辛万苦回到家中的样子!你忘了我们回到家中时,爹娘病重的样子!你都忘了!哥哥。”魍魉鬼朝山虞嘶吼,随后力竭地趴在榕根上,望着山虞,凄凄凉凉唤了一声哥哥。
等雨几人心中一惊,回头细细看去,发现二者五官确实十分相似。
鬼魂与山精地精融合所化之物,化形之后,会保持一些生前的面貌。
山虞望着魍魉鬼一动也没有动,但是通过颤动的囚笼枝条,等雨感受到了他巨大的悲伤。随后,他周身的星星光点飞进等雨几人的囚笼,光点在囚笼中照出见尺之地,从这见尺之地中可以看到从前的幻境。
11
秋风卷黄叶之际,如谷村庆祝着今年的大丰收,但是城主府来征兵,随后整个村中的青年少年全部上了战场。
谢都外,城主府官员对着士兵们宣讲,“你们若战死,不管多远,都会有人带着你们的尸首回故乡,你们家中的老父老母都会由城主府来赡养,城主府会为他们养老送终。”
士兵们听完,全都热泪盈眶,随后纷纷举剑高声呐喊。
北地,战场上漫天黄沙,尸横遍地。地冻天寒里,战死的战士们的鲜血甚至还来不及渗入土里,就已经在冷风中凝结。战事惨烈,如谷的青年少年,无人生还。战死他乡的野鬼,无人引路,无人祭拜,纷纷成了战地的地缚魂。
两个兄弟放心不下家乡的老父老母,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挣脱地缚回到家乡。但是到家乡时,只见他们的父母病入膏肓地躺在破败的草屋里,无粮无盐,野草果腹。
他们悔恨又愤怒,声声在榻前唤着爹娘,可是人鬼终殊途,即使近在眼前,老父老母也再也看不见他们。
后来,他们发现,如谷村地界特殊,滋生了很多地精山精。终于,他们一与福地不成形的熊精融合化为山虞,一与鬼地不成形的榕树精融合化为魍魉鬼。
山虞成形后便留在山里,滋养土地,让如谷的土地肥沃,长出更多的粮食。至此之后,就从未离开过山里。
而魍魉鬼成形后,来到村中。如谷村的老人们以为他是走失的孩子,就把他捡回村悉心喂养。魍魉鬼在村外寻了路过的孩子,把他们带入村中与村中病入膏肓的老人订立转身契约,然后把他们囚在榕树之下提供精元。
但如谷村毕竟位置偏僻,村外路过的人不多,魍魉鬼受地精本体影响无法离开如谷很远。可魍魉鬼入村中日日与老人们相处,村中老人病入膏肓的越来越多,魍魉鬼心下焦急便入山林,偷了山中的灵脉入村。
灵脉播撒在如谷村土地上,土地受灵脉滋养,所有重阳之际,如谷的漫山遍野都开满了野菊花。野菊花的香气掩盖了榕树下的血腥气,也吸引来了许多游人。
魍魉鬼在游人中抓住孩子与如谷村的老人订立转身契约,还教老人们晒制菊花茶。如谷村的名气越来越大,游人越来越多。
随后,这里去病减灾的井水名气也慢慢传了出去,更多的人带着孩子来喝井水。可是他们不知道,这里,等待他们孩子的不是健康少灾,而是灭顶之灾。
幻境结束后,围住等雨几人的囚笼散开,枝条纷纷退了回去。山虞站起身,即使不说话,等雨几人都能感觉到他周身巨大的悲痛和哀伤。
许久,山虞望着等雨开口:“如谷村的老人,全都订立了转身契约。你打开这些囚笼,孩子死,老人们没有转身替命之人,也是死。”
12
“转身替命契约有违天道,稚子无辜……”
“无辜?他们无辜,那我们呢!我们不无辜吗?我们的老父老母呢?不无辜?”等雨刚开口,魍魉鬼就狂躁地打断她。
接着,洞中的榕根突然全部拔地而起,朝一个方向飞速旋转,榕根刮起的旋风,带着魍魉鬼和等雨几人连同山虞一齐飞到了地面。如谷的上空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村中老人和游人纷纷出屋,看着飞旋在空中的榕树,惊呆了。
“你想做什么?”旋风之中,等雨极力稳住身形,朝狂躁的魍魉鬼大喊。
“你不是要带走笼子里的孩子吗?他们走了,全村的老人都得死,既然都是死,那就大家一起死!”魍魉鬼在旋风中对等雨竭力狂嘶。
等雨眉目一凛,化手中长剑为长鞭,长鞭卷着菖蒲和阿九,把她们甩离榕树旋风。
“阿雨!”菖蒲大叫一声,担忧地看着等雨。
此时,山林中突然有巨大的藤条飞出。藤条飞到空中,一条一条牢牢把住空中飞旋的榕树,最终榕树被藤条在空中定住。
“你还是要帮她们!你还是要帮她们!”魍魉鬼朝山虞嘶吼,一条榕根卷起山虞,疯狂地在空中甩动。
“啪!”突然,一声清脆的骨碎之声,榕根上又一个白骨囚笼裂开,卷住山虞的榕根甩动时撞裂了白骨囚笼。
见白骨囚笼碎裂,魍魉鬼呆住一瞬,待看清笼中的孩子,突然呜呼一声,从空中飞身而下。
“娘!娘!”魍魉鬼冲入惊慌失措的人群,抱住捂胸倒地的徐婆婆,绝望地大叫。
“娃儿,”徐婆婆伸手,摸了摸魍魉鬼的头,露出慈爱的笑容,“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我的娃儿,我就知道是我的娃儿回来了。我的娃儿啊,小时候又乖又胖乎,谁见到都喜欢得不得了,但是,他小时候喜欢哭,见人就哭……”
“娘,我救你,我不让你死,我救你……”魍魉抱着徐婆婆,语无伦次地开口。
“娃儿啊……娃儿,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刘大伯突然没了,娘就猜到了,娘的时候也到了。你……就不要再害人了,娃儿,我的娃儿……”徐婆婆的手突然滑落在魍魉鬼的头顶。
魍魉鬼身形一顿,然后一动也不动地抱着徐婆婆许久。等他再抬头时,双目已经完全赤红,嘴中生出尖利的獠牙,双手长出利爪,身形也不断变大。
“阿雨,他这是要化厉鬼!”菖蒲见状,对等雨着急地大喊一声。
等雨心下一沉,正要持鞭上前,徐伯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老泪纵横地冲着魍魉鬼大喊:“娃儿!我的娃儿啊!我们的时候到了!你就不要再造孽了!”徐伯步履蹒跚地跑到魍魉鬼面前,泪流满面地望着它,小心翼翼接过它手里的徐婆婆。
“你回来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你和我们的娃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后来,我们的病都好了,我以为你是福星。只是没想到,你是在用别人的命,换我们的命。娃儿啊,有这十年,够了,够了,你不能再害别人了,我们的时候到了,都该走了,该走了……”
说着徐伯抱着徐婆婆,满目不舍地看了一眼魍魉鬼,然后一口咬断了舌根。待他的鲜血染尽身下徐婆婆的衣裳,榕根上又有一个白骨囚笼碎裂,笼中四肢已见白骨的孩子落在地上。
13
随着徐伯倒地,村中的老夫妇都手拉手,两两依偎在一起。不一会儿,老人们也纷纷咬舌,倒在菊花丛里。随着老人们纷纷倒地,榕根上的白骨囚笼也纷纷碎裂,囚笼中的孩子如枯叶一般落在地上。
秋风起,如谷村的菊花在带着血腥味的秋风中,一瞬之间,全部变成了红色。鲜红如血的模样,如同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
魍魉鬼回头望着等雨,凄厉一笑,“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你看看他们,”魍魉鬼愤怒地指着衣着光鲜、满面惊惧的游人们,“重阳之时,四处游乐,寻找长寿健康的办法,肆意享受这富贵太平!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富贵太平,是我们的命换了他们的富贵太平!”
等雨垂眸望着老人们的尸体,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我只是希望老父老母可以承欢膝下,不至孤苦无依,无人送终,为什么这都不可以?!”
“稚子无辜,你取稚子命,换老人命,那些失了稚子的父母又当如何?”
“如何?!哈哈哈,”魍魉鬼仰天冷笑,“所以我们就该死,就全都该死在十年前!”说完张开利爪飞速袭向等雨,等雨神色一凛,挥鞭迎上。
魍魉鬼招招很厉,以命相搏,丝毫不留余地。等雨不善鞭,接招有些吃力。
“阿雨!”菖蒲见等雨打得有些吃力,持剑飞身上前,菖蒲接住魍魉鬼攻击的片刻,等雨赶紧化鞭为剑。
见等雨化鞭为剑,魍魉鬼打得越发疯狂。此时,另一侧被山虞用枝条定住的大榕树也如魍魉鬼一般,疯狂地扭动,欲挣开困住它的枝条。许久未果,榕根便迅速伸长,朝游人袭去。惊慌不已的游人被榕根打散,一榕根卷起一个孩子扔到空中,等雨赶紧分身,化剑为鞭,甩出长鞭拉住空中掉落的孩子。
“阿雨小心身后!”阿九大喊一声,等雨回身,但已是避闪不及,生生挨了身后的榕根一击。
菖蒲见等雨被击,心下大急,招式也凌乱焦急起来。
“阿蒲,你和阿九带这些游人先行离开!”等雨放下孩子,又化鞭为剑,一边一剑一根地砍断榕根,一边对菖蒲大喊。
“想走!一个都别想走,都留在这里为我们陪葬!”魍魉鬼截住要飞身落入人群的菖蒲。它身后,一道旋风,卷起满山谷的红菊花,红菊花围成风墙,挡住所有人的去路。
等雨见此情形,刚准备祭出凤凰精魄冲破风墙。就在此时,因等雨砍断榕根,得以脱身的山虞站起身,山虞走到等雨身前,头颅瞬间变大数倍。随后山虞朝风墙张开大口,用力吸取风墙中的红菊花,随着山虞的吸取,红菊花慢慢脱离风墙,不一会儿全部被吸入山虞腹中。
14
魍魉鬼见菊花墙被山虞吸入腹中,呼啸一声,伸出利爪朝山虞攻去。就在他的利爪破开山虞的腹部时,山虞释然一笑,紧紧抱住魍魉鬼。
随后幽蓝色的火焰从山虞腹中燃起,逐渐烧到魍魉鬼的利爪,魍魉鬼奋力挣扎,满目吃惊地看着紧紧抱住他的山虞和山虞腹中它燃起火焰的利爪。
“红儿,我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山虞抱着魍魉鬼,柔声地开口。
魍魉鬼的挣扎逐渐变弱,眼中的吃惊逐渐变为浅浅的笑意,最后它也紧紧拥住山虞。
幽蓝的火焰瞬间包围了二人,炙热的火焰带走了所有的污秽,妖冶决绝,又如释重负。
幽蓝的火焰慢慢落在地上,所到之处纷纷燃烧。等雨惊诧地看着地上的火焰,这是无间地狱的寂灭之焰,所到之处,万物焚尽。
“阿蒲,你快和阿九带游人离开,我来封印这里!”等雨朝菖蒲大喊一声。
菖蒲看着寂灭之焰,担忧地看了一眼等雨,终还是同阿九一起带着游人先行离开。
等雨看着烧得越来越旺的寂灭之焰,飞身入山林。如果借助山中那股灵脉,应该可以把寂灭之焰封印在如谷村中。
不一会儿,等雨飞身落在林间的草地上,手中的长剑飞入空中化为巨大的曼珠沙华。曼珠沙华笼罩在湖泊的上空,花瓣伸入水中,伸入灵脉中的曼珠沙华花瓣在灵脉中飘摇摆动。
不一会儿灵脉化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水珠,水珠顺着曼珠沙华的花瓣飞入空中。当空中的小水珠越集越多,曼珠沙华从湖中腾起,引着水珠飞到如谷村周围,无数的小水珠环绕飞舞在如谷村上空。
等雨一边念咒,一边用刚才咬破的手指在空中凌空画符。画完后的血符迅速在空中燃烧,血符燃烧后的星火化成了几十只火蝴蝶,每只火蝴蝶都飞入如谷村中,带着一个被囚禁的孩子的鬼魂飞出如谷村。
待全部的蝴蝶都引着鬼魂飞出如谷村,等雨大喊一声,“落!”
那些飞在如谷村上空的灵脉水珠全部落下,寂灭之焰和如谷村一同被封印。
当天空中最后一抹亮光暗下去的时候,等雨引着几十个孩童的鬼魂出走在如谷村村外。送游人入城后,阿九和菖蒲又迅速赶了回来。
“阿雨!”一下马,菖蒲便拉起等雨上下检查。
“我没事。”等雨抽回手,朝菖蒲、阿九宽慰一笑。
等雨低头看了看手边的几十个小鬼魂,朝阿九和菖蒲开口:“他们太孱弱,黄泉路上怕是会有恶鬼觊觎他们,我还是亲自送他们入地府。”
“嗯。”菖蒲点点头,手紧紧握着袖中之物,望着等雨欲言又止,但是她终是看着等雨眉宇间的疲倦,忍住不再开口。等雨而今无暇分心顾及,那一切就等她查清楚再说。
15
子时,桃花渡口,鬼门开。
鬼门内的白无常看着等雨亲自送鬼魂下来,十分吃惊,“等雨老板,这是……”
“他们新成鬼,混沌羸弱,我怕他们被黄泉路上的恶鬼吃了,就亲自送他们去奈何桥。”
“等雨老板果真心善,那个……”白无常搓搓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等雨瞥他一眼,食指从衣袖中勾出一袋瓜子递到他面前,白无常欢天喜地地接过瓜子,随后屁颠屁颠地走到等雨身前,“我在前面为等雨老板引路。”
望乡台前等雨等着小鬼魂回首望乡,无意间侧首,瞥见奈何桥那头红色锦袖翻飞,是乔子期!等雨心下疑惑,赶紧回头叮嘱白无常:“你亲自看着他们全部入轮回道,否则……”随后,等雨不再开口,只是冷冷地睨着白无常。
“懂!都懂!我一定亲自看他们入轮回道,等雨老板若有事,大可放心去办!”白无常被等雨这一眼看得打了个寒战,立刻狗腿地开口。
等雨点点头,快速跟上那个红色身影。
等雨一直追着乔子期到了地府第九殿,刚要继续上前,一华服黑衣身影挡在她面前。
“阿雨想寻什么?”秦广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伸出广袖拦住等雨的去路。
等雨看了一眼并不打算让开去路的秦广王,收回步子,反问秦广王,“你想瞒住我什么?”
秦广王看了一眼殿后的红衣身影,转过头朝等雨开口:“阿雨,有些事,他既有心要瞒着你,你当不知就好。”
“他是谁?乔子期吗?我并不记得你们有这么熟啊?”
“呵呵,我生性豁达,交友甚广,有许多酒友,阿雨又怎会都见过?”
等雨看着秦广王的模样,心知今日是探不出什么来了,弯了弯嘴角,道了句“也好”,转身干脆地离开。
等雨离开后,地府第九殿中走出一红色锦衣身影,果然是乔子期。
“她那么聪明,迟早会发现的。”秦广王望着等雨离开的方向开口。
乔子期并不理会他,目光凝在离开的等雨身上,待等雨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殿外,他才转身继续朝里走去。
乔子期往里走了几步,突然停住,“我的刑期还有多久?”
“你当真想真身归位?”
乔子期没有回头,沉默一瞬后开口:“我感觉,他已经归位了,从而所有的事情来看,他的目的似乎是阿雨。”
秦广王点点头,“我明白了。”
16
等雨回到茶楼的时候,天已是大亮,菖蒲拿着一节白骨在桌前皱眉沉思。
“这是什么?”等雨上前打破菖蒲的沉思。
菖蒲见到等雨,下意识把白骨藏在袖中,但是已经来不及,等雨已经先行夺过她手里的白骨。
“阿蒲何时有了这等新爱好?”等雨拿起白骨在手里把玩,满目戏谑地看着菖蒲。
“这不是我的收藏,这是我从如谷村顺手带出的一节阴女骨。”菖蒲抢回等雨手中的白骨,“我总感觉这个阴女骨似曾相识,而且我总感觉这个如谷村疑点重重。”
“那你说说,有何疑点?”等雨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转身契约不是什么简单的法术,徐家兄弟这样的鬼魂不可能会,未成型的榕精就更不可能会,那么自然是有人教那魍魉鬼,可是山虞给我们的幻境中,并没有那个人。”
“嗯。”等雨点点头,眸色也凝重起来。
“咦?你们都在?”阿九从门外回来,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着一碟点心。
“阿九昨日是在苏家铺子留宿了?”等雨见阿九进来,收起眸中的凝重之色,目含戏谑地开口。
阿九气闷,把手里的点心重重朝桌上一放,“我可是一大早进荻花城给你买的点心!”随后把手里的油纸伞递到菖蒲面前,“呐,放伞去!”
“伞?”菖蒲看着阿九手里的油纸伞,眸中一亮,“阿雨,我想起来了!是北山狐,这些阴女骨应该都是当初北山狐骗那些女子做油纸伞的骨。”
等雨眉头高高皱起,“你意思是,木樨去过如谷村?”
“嗯,木樨失踪以后,那些女子皮和伞骨也消失了。当初我以为她或许是带着那些女子皮和伞骨北上,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等雨放下茶杯,神色晦暗不明。
此时,荻花城中,苏家铺子里,苏老板看着等雨的画像,反复摩挲。许久,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他提起笔在等雨眼角之下点了一颗泪痣,随后将一张人皮放在画像上。
不一会儿,一个和等雨一模一样的女子从画中走了出来,细看之下,会发现这个女子眼角比等雨多了一颗泪痣。
苏老板看着眼前的女子,摸了摸她乌黑的发,“以后你就叫怜卿,苏怜卿,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