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渡系列故事之腐鬼
1
宝马香车,红妆十里,笙歌乐鼓,八抬花轿。琉欣悄悄掀开盖头,望了望渐行渐远的谢都,攥紧了手里的红帕,她终于出嫁了,终于离开了谢都,终于不用再过从前那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而今的她,改了身份,易了容貌,没有人可以再认出她,没有人可以再打扰她的生活。从今往后的她,会有爱她的夫君,还会有儿女绕膝,她的生活,再也不会被那个女人毁灭。
傍晚,喜房里,久久等不到新郎的琉欣掀开盖头打量四周。梨花木的家具,半旧不新,满屋子的摆设,无一名贵器具,这一切都透露着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富之家,甚至极可能是一个已经衰败的小富之家。可是即使如此,这也已经是她能做得最好的选择。
雕着龙凤呈现的红烛上,烛火正在跳跃。不知为何,跳跃的烛火里,她似乎看见了戈姜的脸。她皱了皱眉头,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这样的日子里,她怎么会想起了她?!
“吱呀——”一声,房门被从外推开,大红喜服的新郎醉意熏熏地推门而入,“娘子,娘子,能娶到这么好的你,真好,你的嫁妆那么多……”
她起身扶起醉熏熏的新郎,酒气入鼻,她面露不喜,可是还能怎样?她也只能如此了,她的一生也只能如此了。
转眼之间,嫁入李家一月有余,与夫君之间倒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的心渐渐放下来。
只不过这几日夜里,她总觉得在自己入睡以后,床边有人在盯着她看,可是睁眼又发现什么也没有。
她把此事告诉她的夫君,夫君却告诉她荻花城有乔府坐镇,无需疑神鬼怪之事。她抓紧了手里的帕子,即使是鬼怪,她也不会怕她了。
这日天气不错,她准备梳洗一番,到街上逛逛。毕竟,荻花城的繁华丝毫不输于谢都。
镜奁前,她望着镜中略显平凡的脸,轻触着脸上微黄的皮肤,十分不喜欢。
她曾经的脸比这张脸要漂亮数倍,可是那张脸受万人口诛笔伐,她无法再顶着那张脸安然无恙地生活,所以她爹娘为她寻到了一位能人异士,为她做了一张皮。
一张薄如蝉翼,可直接贴于面前的皮。戴上了这张皮,她就变成了镜中平凡的脸,再也没有人可以认出她。
脸皮之下,突然一阵瘙痒,她轻轻挠了挠,可是却越发奇痒难忍起来。
她轻轻揭开脸皮,其实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揭开过这张皮了。因为每次揭下,再次戴上的工序都十分繁琐。
可是就在揭下人皮的那一刹那,她惊叫一声,随后满目骇然地跌坐在地。
她的脸,她的脸……
2
六月初六,天气微热,等雨额角发疼地坐在窗下,满目无奈地瞧着正拉着她不停叫娘的漂亮小娃娃。
这个小娃娃是乔子期从蛮荒雪山抓回来的,名曰噬魂。是一种长于雪山之间,靠吞噬魂魄为生的精怪,与它缔结了契约,就可利用它滋养自身的精魄。所以,修炼之人都对它趋之若鹜。
只是这噬魂邪气得很,与之缔约之人,若不够强大或者不被它喜欢,它就会反过来吞噬掉缔约之人的魂魄。
所以,多年来,只有极少极少的修行者成功与噬魂订立了契约。
等雨在与它订立契约以后,受它滋养,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这噬魂滋养了等雨,自身消耗极大,而今的它已经急迫地想吞噬魂魄自补。
但等雨怕它出去乱吃了渡口无辜的游魂,就一直把它拘在茶楼,所以这几日它每日起来都可怜兮兮拉着等雨直喊饿。
“呐,瓜子,给你吃瓜子!”见等雨被它吵得有些头疼,阿九随手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递过去。
小娃娃瞥了一眼阿九手里的瓜子,撇撇嘴,突然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奶奶坏!不吃瓜子!”
“奶奶?!你叫谁奶奶呢?!”阿九顿时气炸,扔掉手里的瓜子,上前就要打它。
小娃娃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躲在等雨身后哭得更凶。
等雨无奈地拍拍它,随后咬破手指,喂了一滴血到它口中。小娃娃吸了血,这才止住了哭声,不一会儿委委屈屈地打了个饱嗝,松开了等雨,又得意地看了一眼阿九,转身跳上房梁,消失不见。
“哎!你别走!”
“是何人惹了阿九姑娘不快啊?”茶楼门口,菖蒲大踏步进门,手里还提了一篮刚从垓下村摘回来的新鲜杨梅。
“算了,我还不至于和那么小的东西置气。”阿九看见菖蒲手里鲜艳可爱的杨梅,顿时馋欲大动,上前接过菖蒲手中的杨梅,耸耸肩,转身进了厨房。
菖蒲微微一笑,坐在了等雨对面,“阿雨,我刚刚看见那个小娃娃出门了。”
等雨点点头,“不碍事,它吃饱了出去的。”
是夜,漂亮小娃娃终于回了茶楼,它一手提了一包点心,一手里还拽着一道淡淡的鬼魂。
小娃娃进门后,跑到桌前,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点心推到等雨面前,“娘亲吃!”
随后它又拽起鬼魂走到等雨面前,眼巴巴望着等雨。
等雨看了看小娃娃身后模样有些痴傻的女鬼魂,皱了皱眉头。
“你不能吃了她。”等雨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娃娃的头。
小娃娃低头抿抿嘴,突然抬头朝等雨咧嘴一笑,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破等雨的手指,吸一口血,一转身又爬上房梁消失不见了。
3
等雨有些无奈地捏住流血的指尖,看了看面前依旧呆呆愣愣的鬼魂,面露诧异。
菖蒲也注意到鬼魂,惊奇地上前,“这……是个异乡魂?”
“嗯。”等雨把流血的手指伸到鬼魂面前,她依旧无动于衷。
“什么是异乡魂?”阿九看着呆傻的鬼魂开口。
“阿雨是桃花渡的引渡人,也就是说桃花渡范围内的所有鬼魂都是与阿雨订过契约的。
“它们要么惧怕阿雨的血,要么希望借阿雨的血升阶变为恶鬼。而她,对阿雨的血毫无反应,那么就只可能是从外边来荻花城的异乡魂。”
“异乡魂不会无缘无故来桃花渡,近日城中是有何大事发生吗?”等雨侧头问菖蒲。
“大事……”菖蒲托腮想了想,“倒是没有,无非是有人嫁娶,还有一些异地商贩入城。”
“嗯。”等雨点点头,“现在的城主府应该是风府主事,明日我们就去城主府问问。我看她这模样,”等雨又看了一眼鬼魂,“也不似寿终正寝,应是枉死。”
第二日一早,阿九早早就打扮好等在马车里。倒不是为了昨日那枉死鬼,而是因为今晨她又得到消息,苏老板那里又新进了一批步摇。
竹影暖风动纱帘,鱼跃池塘弄荷花。初夏时节,天气还未十分炎热,荻花城的景色倒是也不错,等雨望着窗外移步既换的景色丝毫没有睡意。
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就进了荻花城,到城主府,只见城主府外一布衣妇人正在朝城主府墙上贴着寻人告示。
“咦?瞧这装扮似乎不是荻花城人啊!”阿九好奇地盯着身形憔悴目光却异常坚定的妇人开口。
“阿蒲,你去问问她为何在城主府贴告示寻人吧!”等雨看着妇人朝菖蒲开口。
“嗯。”菖蒲利索地跳下马车,走到妇人面前。
“这位……夫人,您为何在此处贴寻人告示?”
“我,我要找谢欣柳,你有没有见过她!?”妇人看见菖蒲,突然激动地开口。
“我……我并未见过,您并非荻花城中人,为何会来荻花城寻她?”
“她不见了,谢都找不到她,整个谢都都找不到她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人说她嫁到了荻花城,所以我就来这里寻她,我一定要找到她!我一定要找到她!”妇人越说越激动,随后突然倒地昏迷。
“阿蒲!”见妇人倒地不醒,等雨和阿九赶紧下马车。
“她应该劳累加上过度激动所致。”菖蒲扶起地上的妇人检查一番后开口。
“嗯。”等雨点点头,看了一眼依旧大门紧闭的城主府,“先带她回茶楼吧!”
4
傍晚时分,阿九等雨坐在床边,守着床上昏睡了一个下午依旧没有任何转醒迹象的妇人。
“她昏迷了一个下午,我看得寻个大夫来瞧瞧了?”
“嗯。”等雨点点头,阿九看着没入地面的最后一抹日光,急忙起身走出茶楼。
阿九离开后不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昨日入茶楼的枉死魂突然出现在等雨身侧。她低头盯着床上昏迷的妇人,神色很是奇怪。
“你认得她?”等雨试探地朝鬼魂开口。
鬼魂抬起头看着等雨,依旧是呆呆的模样,只是此时,她的双眼中已经流着血泪。
血泪流下打在妇人手上,昏迷中的妇人似乎有所感应,嗯哼一声,眼角也滑落了泪珠。
“你是跟着她进城的对不对?”见鬼魂和妇人这般反应,等雨站起身朝鬼魂急声发问。
可是鬼魂并没有回答等雨,只是依旧呆呆望着妇人哭泣,血泪越流越多。
等雨伸出双指,指点鬼魂额头,口中念起凝神咒,她准备用凝神咒唤起这鬼魂生前的记忆。可是她的双指刚触到鬼魂额头,就被弹了回来。
等雨黛眉一皱,有人在这鬼魂身上下了忘尘禁制,让这鬼魂忘记生前之事。
对鬼魂下“忘尘”这样的禁制一般都是出于两种原因,一种是这鬼魂生前知道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为避免她成鬼之后被窥探记忆,所以下了禁制;
还有一种就是这鬼魂死前含有巨大怨恨,为防它化为厉鬼报复,所以施用这样的禁制。眼前的女鬼不知是属于哪一种。
就在等雨愣神之际,小娃娃突然从房梁上蹦下来,在妇人身上嗅了嗅,随后指着老妇人开口:“娘,娘,不好吃,不好吃!”
等雨低头看了看妇人,不明所以。小娃娃见等雨不明白,伸手在妇人额头上一拽。见小娃娃的动作,等雨心下一急,它这是准备把妇人的魂魄直接从身体里拽出来。
等雨刚想阻止小娃娃,却见小娃娃从妇人身体中扯出的并非魂魄,而是一个白色的小纸人。小纸人离开妇人身体后,床榻上的妇人再无声息。
等雨看着小娃娃手中的小纸人,禁魂,竟然是禁魂术!
所谓禁魂术就是把某人的魂魄禁锢在某地之内,在此地内她可安然无恙,但是一旦离开了此地,身体就会越来越虚弱。最后若无法回到禁锢地之内,就会显出心脉俱损之相而死。
禁魂术施术通常是由一模一样的二纸人施术,一纸人囚住魂魄在禁锢范围内,一纸人代替魂魄附于躯体之上。
小娃娃说妇人不好吃,是因为她根本没有魂魄可食。而它扯出了代替妇人魂魄的纸人,所以现在妇人显出死相。
等雨拿过小娃娃手中的纸人,重新打入妇人体内,好一会儿,妇人终于再次有了弱弱的呼吸。
等雨看着妇人,她而今这般模样,想来离开禁锢之地的时间也不短了,要救她就必须马上找出她的禁锢之地尽快带她回去。
5
“阿蒲,你马上去找阿九回来,让她画一幅这妇人的画像。然后你连夜带去谢都打听这位妇人,看看她有何仇家,要寻得到底是何人,一有消息,马上回来!”等雨朝楼下煮茶的菖蒲大喊,菖蒲应声卷起文房四宝出了门。
菖蒲再回到三生茶楼,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夕阳西下,竹林昏暗。
她大踏步进茶楼,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一股脑喝完,随后望着从她进门起就着急等着她的等雨阿九二人。
“根本不用打听,这位妇人在谢都十分有名,”菖蒲放下手里的画像,望了一眼楼上,“这位妇人是谢都有名的贞牌母。”菖蒲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所谓贞牌母是谢都之中对和离或者丧夫后,凭一己力养大孩子的妇人的一种敬称。
“因为她们拒绝再嫁,就屋前挂上一个称为贞牌的牌子,由此而得名。谢都百年以来都是女城主,女子地位非比寻常。
“贞牌母又因为自食其力抚养大子女,所以在城中十分受敬重。我一到谢都拿出画像,他们就领我到了妇人的住处,我在那里发现了这个。”说着菖蒲拿出一幅画,画像上正是茶楼中的那个异乡魂。
“戈姜?”等雨望着画像旁边的名字喃喃开口。
“嗯,她是那老妇人的女儿,名唤戈姜。”
“难怪她会一直站在床边流血泪,怎么劝也不肯离开。”阿九望了一眼楼上,“也是怪可怜的!只是,这对母女不知是得罪了何人,女儿死后被人下了‘忘尘’”,母亲被人下了禁魂咒。”
等雨望了一眼楼上,正要起身上楼,小娃娃突然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一把抢过菖蒲手里的画,伸手从画的背面抓出一个灰色的小纸人,小纸人被小娃娃抓在手里于是奋力挣扎。
等雨看见小纸人,神色一凛,这正是禁魂术囚禁魂魄的小纸人。
小娃娃松手放开小纸人,小纸人赶紧跳开逃走,刚跑了几步,小娃娃伸手一拍,把小纸人拍扁在地,“哈哈哈……”
小娃娃咯咯直笑,再次松开手,小纸人赶紧再次爬起跑开,刚跑了没几步,又被小娃娃拍扁在地,“哈哈哈……”
小娃娃一边笑,一边一下一下地拍扁逃走的小纸人。
等雨捡起地上的小纸人,纸人在她指尖挣扎,等雨咬破手指伸到小娃娃面前,“今日你多喝一滴血,但是你要帮我蘸着血在茶楼画个圈如何?”
小娃娃咧嘴一笑,连连点头,吸了一口血后,用手指点了点等雨流血的指尖,一溜烟跑出去。
6
“阿雨你这是要……”菖蒲望着等雨,她这是想用她的血画一个类似禁魂术禁锢魂魄之地。
“嗯,”等雨点点头,“我的血,加上噬魂的力量,骗一骗这个纸人应该没有问题。”
过了一会儿,她手上的小纸人果然不再挣扎,它已经把茶楼当成了它的禁魂之地。
等雨把安静下来的小纸人贴回画的背后,转身上楼。进房间,床上的妇人已经转醒。
“姜儿?!”妇人望了一眼床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
等雨进门看着坐起来的妇人,顿时惊异不已,她竟然看得见那个鬼魂!
“姜儿,姜儿!”妇人突然朝等雨的方向从床上扑下来,口中还不停喊着姜儿。
等雨望了一眼立在一侧的异乡魂,上前扶起跌在地上的妇人,原来还看不见的。
“你有没有,有没有看到我的姜儿,她刚刚明明就在这里的!她明明……”妇人看见等雨,连忙拉起等雨开口。
等雨叹息一口气,终是不忍心地开口:“夫人那是您看错了。”
“我的姜儿,姜儿,你回到娘身边好不好,好不好?娘好痛,好痛……”听完等雨的话,妇人颓然地坐在地上,一边垂泪一边绝望地开口。
“这位夫人,您的孩儿到底发生了何事?”此时,阿九菖蒲上了楼,阿九望了一眼分明难过却依旧呆呆的鬼魂问妇人。
妇人抬起头,看了看等雨三人,终于清醒回神,擦了擦眼泪,朝等雨几人一拜,“多谢几位姑娘相救。我乃谢都一贞牌妇,来荻花城寻一女子的,我的孩儿……被人杀死在异乡海国。”
“海国?是东边海上的国家?她为何会去哪里?又怎么被人杀死在那里?”
“海国制糖技术十分有名,城主大人便派姜儿去游学,学习那里的制糖技术。可是谁想……”
妇人又哽咽不成声,好一会儿才稳了稳情绪重新开口,“姜儿在海国遇上了一位也从谢都去游学的姑娘。那姑娘喜欢在晚间扮做舞姬去妓院跳舞,结果她在那里惹上了一位恩客。
“那恩客日日去纠缠那姑娘,那姑娘十分害怕,便搬去与姜儿同住,姜儿就收留了她。后来一日那恩客再次寻到了她们的住处,那姑娘害怕便又寻了姜儿一同回去,结果我的姜儿……”
“结果姜儿就与那姑娘一同被恩客杀死?”
“不,那姑娘没有死,她回来了,她回到了谢都,是姜儿救了她。可是我在谢都寻不到她,我要寻到她一同与我去海国作证,海国律法,若无人指控,杀人者,不判死罪,我要为我的姜儿讨回公道!”
“所以,您来荻花城就是来寻那位姑娘的?”
“不错,有人说她嫁到了荻花城。”
“她叫什么名字?”
“欣柳,谢欣柳。”
7
“阿蒲,近日嫁入荻花城的有一位叫谢欣柳的姑娘吗?”
菖蒲摇摇头,“没有,从谢都嫁过来的两位姑娘一位叫念瑶一位叫琉欣。”
“没有谢欣柳,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这位欣柳姑娘根本没有嫁入荻花城,您收到的消息是有误的;要么就是这谢欣柳是改了姓名嫁过来。”听完菖蒲的话,阿九托着下巴开口。
“夫人您是何日入的荻花城?”等雨皱起眉头问妇人。
“就是你们救我那日。”
等雨点点头,暗中伸出手指口中念诀。不一会儿,妇人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沉沉睡去。
“阿雨?”
等雨朝二人摆摆手,三人悄声下楼。
“阿雨为何要念昏睡决?”一到楼下,阿九就忍不住开口。
“我猜那姑娘必是嫁入了荻花城无疑。异乡魂不会无缘无故来荻花城,那异乡魂先于这位夫人入城,所以她只有可能是跟着欣柳入城的。她被下了‘忘尘’,忘记身前事,在遇到熟悉的人时就会不自觉跟着她,所以她必定是跟着欣柳的送亲队伍入了城。”
“这就好办了!我们明日入城各去这两家拜访一番,然后我画画像给这位夫人看,一辨即知!”阿九抚掌开口。
等雨点点头,拧起的眉头却并未舒展,“只是还不知到底是何人要害这对母女?”
“会不会是那海国恩客,他杀了戈姜,所以怕戈姜化为厉鬼找他寻仇,同时他又不希望这位夫人带戈姜去海国指证他。”阿九抱着手臂开口。
等雨皱眉沉吟片刻之后开口:“海国当属流月渡渡口地界,子冉应当与她相熟,明日我休书一封让子冉托流月渡的引渡人调查此事。明日我们入城去寻谢欣柳。”
第二日一早,等雨几人还没有入城,这谢念瑶和谢琉欣倒是相携来了茶楼。
“早就听闻这三生茶楼在挽江之畔,是夏日躲凉的地方,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琉欣妹妹,快来,我们坐在窗边的位子上吧!”
一浅紫衣少妇拉着一黄衣少妇坐在窗前,显然紫衣的是念瑶,黄衣的是琉欣。
“二人夫人喝什么茶?”盛装打扮准备进城的阿九放下瓜子走到二人面前。
“雀舌妹妹觉得如何?”念瑶热情地拉起琉欣开口。
“我喝不惯雀舌,我来一壶普洱吧。”琉欣看了一眼念瑶,并没有应下雀舌,而是重新要了一壶普洱。
念瑶嫁得比她好,今日拉着她出门也不过是为了显摆。她本也无兴致出门,而且前几日她的脸上生了疮有些溃烂,虽是用了药,可是这几日她都没心情再看面皮之下那生疮的丑陋的脸。
今日念瑶邀她,她心情烦闷,索性也就跟着出门散散心。反正如今荻花城中无人识得她,她又无需东躲西藏。
8
“好!”阿九笑着应下,抬头望了一眼楼上,阿蒲正扶着那妇人朝楼下辨认。好一会儿夫人摇摇头,楼下的二人之中并没有谢欣柳。
“您确定认清楚了,没有?”菖蒲皱着眉头开口。
“嗯。”妇人点点头,神色失望又悲伤,“那位黄衣姑娘身形倒是有些像,但是模样不是。”
“谢欣柳改名谢琉欣易容嫁过来倒也不是不可能。阿蒲你去楼下唤她一声谢欣柳,看她如何反应。”等雨端着一碟点心推门而入。
“嗯。”菖蒲点点头,转身下楼。
“谢欣柳姑娘,您的茶。”菖蒲下楼后,端着一壶茶走到二人面前。
黄衣女子下意识地站起身,准备接过菖蒲手里的茶。
菖蒲却突然收回手,再次朝黄衣女子开口一笑,“谢欣柳姑娘!”
黄衣女子一瞬惊慌,下意识低头摸了摸脸颊,见人皮还在,于是抬起头接过菖蒲手里的茶,“你认错人了。”
“你就是!你就是欣柳,你肯定是易了容貌,你肯定是!”
就在此时本在楼上的妇人突然冲了下来,直奔谢欣柳而来。就在她就快要碰到谢欣柳只时,谢欣柳突然把手里的茶壶朝妇人一掷,“你干什么?!你不要碰我,你认错人了!”
菖蒲手疾眼快地一把拉过妇人护在身后,“若真是认错人你何需如此激动?”
“她,她同疯子一般,我怕她伤了我!”
“就是你,就是你,你同我去作证好不好?”二人正对话,菖蒲身后的妇人突然走出来,一把拉住谢欣柳。
“我说了,你不要碰我!”谢欣柳嫌恶地一把把妇人推倒在地。
菖蒲大怒,伸手上前,一把揭下了谢欣柳脸上的人皮后扔在地上。随着那人皮被扔在地上,其上粘着的几个蛆虫,也滚落在地。
“啊!”谢欣柳惨叫一声,扑到地上去抢人皮,待看到蛆虫后又大叫一声,连退了好几步。她抬起头,众人这才看清她的脸。待看清她的脸,众人纷纷扶着桌子干呕起来。
这是怎样一张脸,双颊和额头都已溃烂,双颊的溃烂处有蛆虫在扭动着自己肥厚的身子,一点点啃噬其中的腐肉。
下巴之上也正有几只蛆虫正奋力从里钻出,她一动作,就有蛆虫从她脸上跌落到衣服上、地上。
谢欣柳看见跌落的蛆虫,捧起脸,崩溃地大叫一声。她一边拼命地抠掉脸上的蛆虫,一边在茶楼乱窜乱叫:“救我!救救我!我求你们救救我!”
众茶客见她这般,纷纷躲开她,夺门而出,转眼间,茶楼便只剩下等雨三人和那妇人。
9
“救救我,我求你救救我!”谢欣柳突然跑到刚下楼的等雨面前跪下,“你救救我好不好?”
等雨望着这张可怖的脸,皱起眉头,“当初你为何易了容貌换了姓名嫁到荻花城,却不帮她作证?”
“帮她作证?呵呵……”谢欣柳见等雨并不打算帮她,于是站起身,好笑地看着等雨,“她的女儿是死了,可是人又不是我杀的。我回到谢都,只不过想过从前的生活,她却全城寻我,要我去海国作证,最后把那件事弄得人尽皆知!
“城中人都说我性子放荡,说我连累朋友,全都对我口诛笔伐,害得我再也不敢出门,只能日日躲在家中,我为什么要帮她?!”
“你想过从前的生活,可是她的女儿在异国为救你而死,你去帮她作证难道不应该吗?!”阿九满目怒火地瞪着谢欣柳。
“为我而死,不要说得那么好听,她自己命短而已!你们知道什么?!归元家在海国财大势大,我若帮她作证,他们会放过我吗?!”
谢欣柳突然走到妇人面前,目露凶光地开口,“你为什么还没有死?我爹爹说他找到了一位高人,那高人下了咒,你离开了谢都就会死,就再也无法毁了我的生活了。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死?!为什么?!”
妇人惊诧地望着面目狰狞的谢欣柳,谢欣柳却继续得意洋洋地开口:“你不知道吧,你的女儿也被他下了禁制呢!她做鬼也找不到我了,不会再缠上我。
“滚!你们都滚!你们,你们不帮我,我也让我爹爹都找人下咒诅咒你们,让你们不得好死!”谢欣柳突然朝等雨几人恶狠狠地开口。
“啊!啊!啊!”突然,越来越多的蛆虫从谢欣柳脸上、手上钻出,一点点啃噬着她身上的骨肉。
“啊!怎么会这样?!”谢欣柳一边疯狂地大叫,一边极力地抓掉满身的蛆虫。
等雨伸指就地划圈,把谢欣柳困在一个方桌大小的圆圈之中,以免她四处乱跑,弄脏了茶楼。
“阿雨,她怎么会这样?”
等雨看着谢欣柳冷冷地开口:“腐鬼者,由心腐,入骨,至肌,不入地狱,不入轮回,永在无间崖经受蛆虫啃食之苦。她的心已经腐烂,身体自然跟着腐烂朽败。”
“《大荒志》记载,人心万恶妄为者,恶念缠身,腐化为鬼。可是腐鬼向来都不多见,你说人心究竟要恶到什么程度才能腐化为鬼呢?”菖蒲看着谢欣柳似是感叹,又似是喃喃自语。
“你眼前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阿九嫌恶地盯着谢欣柳,抱紧双臂,后退好几步。
10
六月十八,阿九一手提着一个精巧的锦盒,一手牵着小娃娃走进茶楼。
“都办妥当了?”等雨望着面带笑容的阿九开口。
“嗯。这个小东西真是厉害,我们去谢都,它立刻就找出了那禁锢妇人魂魄之地,就是她的家中。
“小东西寻到那里之后,就在那里吃了那两个小纸人,又擦掉那屋子周围的印记,那妇人果然不再受禁魂术影响。
“回来的时候我还听说,谢都又出了两只腐鬼,城主请了长明寺的高僧去封印呢!这里,”
说着,阿九把另一只手的锦盒推到等雨面前,“是子冉寄回来的人皮和信,信我已经帮你看了,那流月渡的引渡人穿了人皮去作证,那个归元觉被判了剐刑。对了,”阿九望了望四周,不见鬼魂的身影,“那个戈姜的鬼魂呢?”
等雨笑而不语,低头拨弄手里的算盘,她为异乡魂,本无法在桃花渡入地府转世投胎。可是她已经游荡太久,又没有记忆已经十分虚弱,实在无力再去流月渡入地府投胎了。
所以昨日,她用一袋瓜子骗黑十二上来,让黑十二带她下去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