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渡系列故事之青蛇

1

七月初九,盛夏时节,每一缕阳光都携着逼人的暑气,好不容易到了傍晚,暗云避日,晚风吹雨,茶楼的暑气稍稍消退了一些。

阿九拿着一簇紫薇在手里把玩,菖蒲坐在楼梯上看书,等雨捧着一杯茶倚在软榻上一动不动,此时的茶楼看起来温暖又宁静。

不一会儿,茶楼外的竹林小道上,一人撑着油纸伞,扭啊扭啊,好不容易终于走过竹林,扭到三生门前,来人一身白衣,衣角上还沾着几片嫩竹叶,收伞进门后,环顾茶楼四周。

“呀,有客人,客官喝什么?”见是位美人,阿九立马起身,欢欢喜喜地跑到白衣女子面前。

“细皮嫩肉的姑娘,你有什么茶啊?”女子捏了捏阿九的脸,捂嘴一笑,媚眼勾人。

“咳,咳,客官,茶要收钱,调戏伙计也是要收钱的。”阿九干咳两声,擦了擦脸。

“这就要收钱,真是不厚道的姑娘!”女子收起调戏之色,找了近身的桌子坐下,“我要一壶西湖龙井。”

“好,客官稍等。”

见女子坐定,阿九转身准备茶具。

不一会儿阿九端着茶具和炉火过来,还顺带了半碟子风烟如画,“听口音客官似乎从南边来的。”

“嗯,我家住在西湖边。”女子见阿九端来的风烟如画,也不客气,拿一块品尝起来,姿态慵懒又优雅。

“西湖啊,我听闻西湖多居蛇妖,不知是真是假啊?”见女子优雅慵懒的模样,阿九故作夸张地问。

女子笑了笑,并没有回答阿九。

“客官,西湖龙井。”阿九把茶具和炉子都推到女子面前。

“自己煮?”

“不然呢?我又不擅长煮西湖龙井,既然是客官家乡的茶,自然是客官自己煮。”

“你!”

“嘘——”阿九轻声一嘘,指了指软塌上犯困睡着的等雨,“你要小一点声,我家老板已经睡着了,她脾气甚大,若是把她吵醒,会多收你银子的。”

女子看了看睡着的等雨,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转头又看了看满眼小得意的阿九,也没再说什么,深吸一口气,开始自己净手煮茶。

阿九挑挑眉,得意地把桌上的风烟如画挪到自己面前,一个一个不停往嘴里递,满脸惬意。

好一会儿,女子煮好茶,阿九为自己倒了一杯,色泽翠绿,甘醇爽口,倒真是比自己煮的强了不少。

“还有客房吗?我今日想借宿。”女子望着眯眼品茶的阿九开口。

2

借宿?阿九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看了一眼菖蒲,随后喜笑颜开地开口:“有啊,五百两一晚!”

女子皱眉,“也太贵了些!”

“平日可都是一千两一晚,今日是阿雨睡着了,我给你特别打了折。”阿九突然凑近女子小声开口,随后又故作失落地退开。

“不过,这天色也不早了,又下着雨,这么不容易的折扣,你倒也可以不住。”

女子看着阿九笑了笑,“住,这么好的折扣,当然要住!”

“呐,柜台有竹牌,自己挑一间!”

“那就多谢姑娘了!”女子朝阿九施了一礼,站起身朝柜台走去,选了一块竹牌,扭啊扭着上了楼。

待女子上楼,菖蒲啧啧啧开口:“五百两一晚!”

“她一看就是外城人,远道而来,近来茶楼生意这么不好,我多收点房费有何不好的。”

“是是是,阿九姑娘说的是!”

第二日,阳光没有露脸,依旧是阴雨绵绵的天气,阿九下楼的时候,昨天西湖的客人已经坐在临河的窗口煮茶,她今日着着青衫,而且茶换成了普洱。

“客官起得真早!”

“我叫青烟。”

“啊?哦,我叫阿九。”

“阿九喝茶吗?我煮的普洱。”

阿九笑嘻嘻地在女子对面坐下,“今日怎么不是龙井?”

“龙井?”女子甜甜一笑,递了一杯茶给阿九,“我只喝普洱,从不喝龙井。”

“啊?”阿九独自凌乱一会儿,盯着对面的女子,除了青衫不同,分明就是昨日的姑娘啊。

好一会儿,阿九重新开口:“那,姑娘今晚还借宿吗?”

女子抬头看了阿九一眼,似乎努力理解着阿九问话中的还字,“我昨日有借宿吗?”

阿九挑眉看着女子,她这是失忆?

“不错,五百两一晚,昨晚借宿的是惊蛰,不如今日借宿清明如何?”阿九朝女子展颜,魅惑一笑。

“啊?”女子看着阿九,呆呆地点了点头,听人说三生茶楼阿九,倾城绝世,果然不假。

傍晚,暮霭沉沉,雨依旧没有要停的迹象,青衫女子拿着清明的竹牌上了楼。

接着,接下来的一个月,女子都借宿在茶楼,一日白衫,一日青衫,白衫的时候唤白素,青衫唤青烟,一日煮龙井,一日煮普洱。

她每日起来都似完全不记得前一日的事。

这一个月之中荻花城也日日下雨,不见丝毫日光。不过这都不影响阿九每日欢喜地收五百两房费。

这日阿九晨起,就看见乔子期一身蓝衫,冒着细雨,脚步匆匆地走在竹林小道上。

乔子期刚进茶楼,平日吃饱了都在睡觉的小娃娃突然从房梁上蹦下来,欢欢喜喜地扑倒他怀里喊了一声“爹”。

阿九还在为这声爹凌乱,小娃娃却又突然转头跳出乔子期怀里,气鼓鼓地跳上房梁不见了。

3

“阿九,等雨老板呢?”乔子期走上前对阿九拱拱手。

“你是……子秋?”阿九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乔子期,乔子期从不唤阿雨等雨老板,也不会对她拱手。

“嗯。”乔子秋温和又有些赧然地朝阿九颔首一笑,“兄长去冥界办些事,所以我苏醒一段时间。”

“那你怎么不来看我们?”许久不见乔子秋,阿九激动地上前拉着他原地转圈。

乔子秋被她拉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退了一步,握拳掩唇,轻咳一声,“咳,家中有诸多事物,所以……”

“算了,醒来了就好,对了,你来寻阿雨何事?”

“近日,茶楼是不是来了什么东西?”乔子秋放下掩唇的拳,正色道。

“东西?”阿九皱起眉头,好一会儿继续开口:“东西没有,住进来一个人。”

“何人?”

“青烟和白素。”阿九早已习惯将她做两个人来对待。

“两个?”这回轮到乔子秋皱眉。

“哦,是一个人,她叫两个名字。怎么,她有何不妥吗?”

“嗯。”乔子秋点点头,眸色凝重,“城中接连下了一个月的雨,如今挽江河水暴涨,随时可能发生决堤,到那时,城中将是一片汪洋。”

经乔子秋这么一说,阿九赶紧跑到窗前,河水果然暴涨了数倍。

“这雨,和白素青烟有关系?”阿九指了指挽江上依旧没有丝毫要停下意思的细雨开口。

“嗯,据我所知,她应当是居西湖的蛇妖。西湖蛇妖善驭水,这雨定是她所为无疑。”

二人正说着,一身青衣的青烟扭啊扭从楼上扭下来,看见乔子秋先是一愣,随后皱起眉头开口:“都说蛮荒之主回归,怎么还是这幅呆傻又无甚灵气的模样?”

青烟话一出口,阿九和乔子秋面上颜色都甚是精彩。

阿九不知道什么蛮荒之主,但是大抵猜到青烟定是将乔子秋认成了乔子期,且这青烟身份只怕也果真如子秋所说是西湖蛇妖。

阿九还没有开口,乔子秋先上前对青烟拱拱手,“姑娘说的应该是我的兄长,不过他近日并不在。”

说完乔子秋放下手,挺直身子望着青烟,“今日我来,是希望姑娘立刻停了这荻花城的雨。”

青烟走到阿九身边,朝阿九甜甜一笑,伸手摸了摸阿九的脸蛋,“我离开荻花城这雨自然会停。只是而今还没有办完我的事,我是不会走的。”

“哎,你……”阿九侧身躲开青烟,叉腰怒瞪着青烟。

乔子秋望了一眼窗外丝毫没有要停歇意思的雨幕,眉心透出焦急,“那就只好用别的办法请姑娘离开了!”说着他抽出佩剑,剑指青烟,一脸严肃地开口。

“今日若是蛮荒之主在此,打上一架,他或许能还能赶我走,不过,而今他的一魂三魄都在无间地狱受刑,也不一定打得过我,就凭你,凭什么敢跟我说这样的话?!”青烟一脸讥诮地望着乔子秋。

“那便试上一试吧!”乔子秋上前一步,便要出招。

4

“你来荻花城我这三生茶楼,到底想做什么?”乔子秋刚要出招,等雨不疾不徐的声音突然从楼上传下来,接着等雨缓步从楼上走下来,定定望着青烟。

青烟朝等雨甜甜一笑,“我还是喜欢等雨老板这样的明白人!”

随后她转头,无不讥诮地看着乔子秋,“若非我愿意,杀了我或者赶我走,荻花城这雨,也停不了!”

说完她又转向等雨,“其实这雨也并非我所控制,百年以前,我遇到一些事情,从此以后,我每到一地,那地都会日日雨落不停。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我记忆被封印,尘封的记忆造就的心结。

“我知道等雨老板这里养了一只噬魂,也知道等雨老板是这里的引渡人,噬魂加上等雨老板的引魂灯可以开启我封印的记忆,我想知道……我是谁!”

“你……不是青烟吗?”阿九惊讶地望着眼前的青烟。

“我只是今日是青烟,明日呢?”青烟望着阿九,突然神色有些难过地开口。

“原来你知道,我以为……”

“我知道,我很久以前就知道我一日是青烟,一日是白素,但是我也知道青烟和白素实际是两个人,因为只剩下了一个,所以我一日做青烟,一日做白素。

“时间久了,我就不知道我到底是青烟,还是白素。所以我想请等雨老板打开我的记忆封印,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等雨上前,伸出双指,准备探知青烟的记忆,可是她的眼前突然就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等雨赶紧稳住心神,抽回手指,她的记忆果然被封印了,这封印还不是可以轻易突破的。

青烟朝等雨苦笑,显然也知道等雨探知的情况,“从我打算探知起就是般,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封印了我的记忆。”

等雨凝神思忖片刻,随后开口:“妖物中历来流传引魂灯可查探记忆,但其实引魂灯并不能探查记忆,它只是可以引魂魄进入自己记忆境,而重新经历一遍过去的事。

“经历之时若无人引导,魂魄重新经历过去那些欢喜悲伤,很有可能会迷失其间,再也无法清醒。

“你的记忆已被封印,噬魂可助你打开记忆空间,我可随你一同进入引导你,但你需答应我,无论如何,你不可耽于其中,我若唤你,你必须随我离开。”

“好,我答应你。”

“还有,你需承诺我,记忆境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必须马上离开荻花城。”

“等雨老板若助我打开了记忆境,我自当离开,绝不食言!”

“好!”等雨点点头。

“阿雨,我和你一起去!”一旁的阿九突然着急开口。

“我也去!”竹林中练完剑回来,浑身湿漉漉的菖蒲把竹剑朝门边的竹筒中一扔,高声开口。

等雨微微一笑,“我需要有人留下来守灯,阿蒲,你留下来为我守灯如何?”

菖蒲沉吟片刻点点头,“也好。”

随后等雨朝房梁上招了招手,不一会儿,小娃娃从房梁上爬下来,一只手不情不愿地牵着等雨,另一只手伸到白素面前,随后伸到青烟面前的手里慢慢生出了一朵莲花。

小娃娃伸手“啪——”的一声把莲花打入青烟额间,莲花进入白素额间后,青烟渐渐昏睡,不一会儿,在她的身后出现了一团莲花托起的白雾。

“那里就是她的记忆境了?”阿九望着莲花上的白雾喃喃开口。

“嗯,”等雨点点头,祭出引魂灯,随着引魂灯灯焰明灭忽闪,等雨阿九二人的魂魄离体,随后她们的魂魄拉起青烟的魂魄一同进入青烟身后的记忆境。

5

清雅的深山古寺,暮鼓晨钟,眉目如画的年轻僧人在寺院后山的的莲池边诵经,莲池中一白色小蛇伸头呆呆地望着他。

本来一心一意诵经的僧人突然睁开眼,看见白蛇,无奈地摇头开口:“你去吧,寺中长老,不喜妖物在此附近,若被师兄捉到,定是关押或者斩杀你,你快些离去吧!”

白蛇听见僧人开口,“咦——”了一声,四处望了望,摆摆尾巴,一溜烟消失不见了。

随后画面一转,清雅的深山古寺变成了西湖边一热闹的大街,一怀抱婴儿襁褓的红衣少女正着急地追赶着一个白衣少年。

“哎!你走慢一点好不好?我从九嶷山一路追你追到这里,你就不能稍微等我一下吗?”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少女,顿了顿,终是停住脚步,踏进街边的一家酒楼。

少女气喘吁吁地跟着少年走进酒楼。一进酒楼,便把怀里的婴儿递给少年,“你先帮我抱一会儿,我饿死了,先吃点东西。”

少年抱着婴儿,姿势熟练地轻拍安抚,少女看了一眼少年,满意地笑了笑,“你们腾蛇族可真是人丁兴旺,连你抱孩子都这么熟练,不像我们凤凰族,百年来就只有这一根独苗苗。”说着少女伸手指了指少年怀里的婴儿。

少年看着怀里的婴儿,神色温柔,“她如此羸弱,但精元纯厚,西湖多精怪妖物,你把她带到这里,她很容易会被其他妖物盯上。”

少女伸头看了一眼少年怀里正吮手指吮得欢快的婴儿,“她这还叫羸弱?你是没见过她羸弱的样子,她刚生下来那会儿,哭的力气都没有,娘亲整日把她抱在怀里片刻不离身,生怕自己放手,这个小娃娃就没了。

“就是现在,即使他们离开也让我寸步不离地看着,但是你又要来西湖送信,我只好把她偷出来跟着了。”

少年满眼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少女。

“你看,你看,她喜欢你!”少女躲着少年责备的目光,伸手指着少年怀中的婴儿。

少年低头,望着拉着他手指咯咯直笑的婴儿,心头一软,柔声开口:“她叫什么?”

“她出生的时候九嶷山大旱,娘说叫她等雨。”

6

少女话一出,等雨阿九青烟三人皆是震惊,等雨望着眉目熟悉的少女一瞬泪盈满框,但终究她还是没有上前。

阿九看着没有进前半步的等雨松了一口气,她们若卷入记忆境,很有可能被困在其中。

而记忆境中少年和少女的话也一字不漏地落入楼上吃饭的一白衣女子和一青衣女子耳中。白衣的就是白素,青衣的自然是青烟。

“跟着他们!”白素望着楼下的白衣少年红衣少女神秘一笑。

“啊?跟着他们做什么?”青烟有些茫然地看着白素。

白素指了指少年手里的襁褓,“还没有涅槃的小凤凰,精元醇厚,她就是一个活的大仙丹,定会有不少妖精觊觎,我们要帮那和尚找坏妖精,自然是跟着她就对了!”

“哦,”青烟点点头,望向白素的神色有些幽怨,“姐姐三年来一直帮那和尚捉拿同类,是真的喜欢上那和尚了吗?”

白素并未看青烟,只是盯着楼下的少年少女,“他不叫那和尚,他叫无尘。五年前我误入灵隐寺,是他放了我,后来他师父要他杀一百妖以示惩戒。

“西湖妖精何其多,可是整整五年他也没有杀够一百妖,你可知这是为何?”

“不知。”

“因为他说他只杀伤天害理的妖,所以自至今日他也没有杀满一百妖。还有,”白素伸出手指点了点听得呆傻的青烟,“我们有上古神族腾蛇族的血脉,与一般的妖精不是同类,与那些坏妖精更不是同类!”

接着白素和青烟跟着少年少女整整三日,最后她们发现少年的信原来是送到西湖蛇族族长手中的。

白素诧异地看着蛇族族长对少年行三拜九叩之礼,恭敬地收完信之后更是百般挽留少年,少年架不住他这般盛情挽留,只得点点头。

留下了少年,蛇族族长高兴地召一侧的白素青烟上前,“从今日起,你二人随身伺候止渊小公子,与……”族长顿了顿,看了一眼跟在止渊身后的红衣少女,“这位姑娘。”

于是,白素和青烟从偷偷摸摸的跟踪变成了光明正大的随侍,这日,晴光艳潋,山色迷人,红衣少女拉着止渊要去西湖为他画一幅画像,白素主动请缨照顾襁褓里的婴儿。

四人乘画舫到湖心,红衣少女见西侧山上景致殊盛,但山势险峻,画舫无法靠近,便对白素二人叮嘱道:“照顾好我妹妹,我们去去就回!”

“小公子和凤音姑娘只管放心去,我等定会照顾好这孩子。”白素抱着襁褓中的等雨,朝二人恭敬地点点头。

凤音随后拉起止渊的手凌空踏水而去。

就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中密林之后,湖东岸突然传来了打斗之声,待白素看清打斗之人,神情顿时紧张起来,打斗之人中有无尘,而且看起来,他似乎受了重伤。

想不到坏妖精她们没有遇上,倒是先遇上了险境里的无尘。

白素转身把襁褓里的等雨递给青烟,“你照顾她,我去帮无尘!”

白素上岸帮无尘后,画舫下的湖面突然有一圈圈的水波荡漾开,接着一蛇族德高望重的女长老从水波中缓缓走出来,她走到青烟面前朝她柔柔一笑,“你去帮你姐姐,我来照顾她。”

青烟呆呆地在她的笑容中点头,把襁褓递到她的手中。

7

青烟把襁褓递到女长老手中以后,记忆便是一片混沌,等雨阿九几人眼前也是混沌一片。当画面再次清晰时已是止渊拉住满目赤红正要提剑劈人的凤音。

“凤音,你冷静一些!”

“冷静?!你要我如何冷静?!她们把我妹妹弄丢了!我妹妹丢了!”说着凤音冷冷剜了一眼白素和青烟。

“如果我的妹妹有什么三长两短,不止你们,我将屠尽整个西湖蛇族为她陪葬!”

凤音的话刚落音,一旁早已一脸煞白的蛇族族长上前,“早先不识凤音姑娘竟是九嶷山凤凰神族,而今令妹丢失确实有我西湖蛇族责任,白素和青烟可交由姑娘任意处置,还希望凤音姑娘千万不要祸及我全族。”

说完族长对凤音下跪,深深一拜。

“凤音,当务之急,是找到小阿雨,其他的,我们容后再论!”止渊拉住冷静全失的凤音。

“你说,我妹妹到底是如何丢的?!”凤音剑指青烟,神态骇人。

“我……”青烟早已被凤音骇人的模样吓得哭哭啼啼,她嗫嗫嚅嚅地开口,却只吐出一个“我”字。

白素见青烟这幅模样,上前一步,挡在青烟面前,“凤音姑娘,她已经说过,她是真的不记得了,西湖妖物横生,而且许多术法高强,她被施了法术才弄丢孩子的,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都不记得了吗?!”凤音盛怒,手中长剑一挥,众人身侧的一众陈设瞬间化为灰烬。

一旁的蛇族族长见此,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咬咬牙最终下定了决心一般,上前拱手开口:“小老儿知道一术,可帮姑娘寻找令妹。”

“快说!什么法术?!”

族长把头压得很低,“妖精死后都有一魂珠,在死后一个时辰内,魂珠可以炼化成魂眼,魂眼辨血识途,寻物寻人普天之下没有一物比得过魂眼。

“凤音姑娘与令妹血脉相通,只要在魂珠上涂上你的血液,一定可以寻到令妹!”随后族长抬起头,目露凶光的看着青烟,“青烟弄丢了令妹,她自当以死谢罪炼化成魂眼寻找令妹,只希望凤音姑娘万万不要祸及我西湖蛇族全族!”

“不行!青烟不能做魂眼!”白素看了一眼她身后吓得瑟瑟发抖的青烟,“要做魂眼也是我来做,是我为了救无尘没有看好孩子。”

“姐姐!”

“阿烟,找到等雨后记得把我的魂珠交给无尘,他要杀一百妖只差一妖的魂珠就可功德圆满了,记得把我亲手交给他。”

白素回头含笑拉住青烟,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向凤音的剑口。

凤音来不及抽剑,长剑直刺入白素心口,白素口吐鲜血满目祈求地望向凤音,“我愿炼化魂眼助姑娘找到妹妹,还请姑娘千万不要祸及整个西湖蛇族。”

凤音惊诧地望了望死在自己剑下的白素,一时竟忘记了如何动作。

一侧的蛇族族长手疾眼快地抽出白素的魂珠,口念咒语,不一会儿,一颗通体发白的珠子落入他的手中。

8

“凤音姑娘,请您尽快把鲜血涂于珠子上,这样,魂珠就能尽快带我们找到令妹。”

凤音回神,目露不忍地看了一眼白素的尸首,飞快地割破手指,涂血于白色珠子之上。

不一会儿,白色珠子吸尽凤音指尖的鲜血,一个激灵从长老手中蹦起来,快速朝外飞去。

几人赶紧飞身跟上珠子,最后珠子在西湖湖心停下,盘旋几圈之后,“嗖——”的一声飞入水中。

凤音想也不想,准备飞身入水中,止渊却一把拉住她,“你天性属火,这西湖水阴冷与你的火性相克,放心,我一定帮你带回小阿雨!”说完纵身一跃入水中,青烟和蛇族族长也在止渊之后跃入水中。

一柱香后,湖底氤氲出血色,随后氤氲的血色逐渐扩散至整个湖底,接着一个身形几乎占了半个西湖的巨大黑蛇突然冲出水面。

黑蛇浑身有多处剑伤,下腹似乎还有四只极小的若隐若现的龙爪,似乎是正要由蛇化龙。

凤音看见黑蛇身下若隐若现的龙爪,心里突然被什么狠狠地刺了一下,她提剑上前,眼前却模糊一片,她挥剑发狠地砍向黑蛇,剑法却越来越乱。

“凤音!”止渊突然朝她大叫一声,她稳了稳心神,收住眼泪,待看清眼前已经是黑蛇的血盆大口,她仰天长嘶一声,身后出现一对巨大的火红翅膀。

她振翅高飞,持剑朝大蛇冲去,大蛇一口吞下了她,紧接着火焰就在大蛇周身燃起,大蛇痛苦地仰天长嘶一声,落入了湖中,不一会儿又万分痛苦腾入空中。

整个西湖的湖水都被搅得天翻地覆,大蛇身上的火焰至始至终也没有熄灭,一柱香之后,大蛇便被烧个干净。

而被它吞下去的凤音,在它的灰烬之中,一双翅膀严严实实地裹着抱成一团的自己,落在早已被火烧成一片焦土的湖心岛上。

止渊看见落下的凤音长舒一口气,随后,凤音的翅膀动了动,颤抖几下,似乎经受了极大的痛苦。

止渊见此,赶紧飞身上前,待他上前,止渊这才看清,凤音的怀里还小心翼翼地抱着一物。

只不过待他看清这物,他的心突然像被投入了无底冰窟,沉冷得不见一丝光亮。

凤音怀里抱着的,是一脸污血,看起来声息全无的小等雨。

难怪他们在湖底找到黑蛇时,黑蛇突然有化龙的迹象,他们狠拼一阵,黑蛇却并不恋战,只是一心想逃,最后还有血和迷障想把他们困在湖底。

多亏白素的魂眼引着他们躲开迷障,一路追出湖底。现在看来它能突然化龙,是因为吃了小等雨。

就当他快要靠近湖心岛时,炙热的涅槃之火突然从湖心岛燃起,让他无法近身。

“凤音!”止渊大叫一声。

湖心岛的凤音却好似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是依旧一动不动地抱着怀里的物,岛上的涅槃之火却越烧越旺,似乎要烧尽整个西湖。

突然,凤音仰天长嘶一声,眼角划出血泪,随后拔剑刺入自己心口。

接着涅槃之火裹着鲜红的血液注入她怀中的小等雨体中,可是尽管有越来越多的血液注入,小等雨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她怀中,没有任何声息。

被涅槃之火逼退在外,止渊就这样看着长剑插于心口的凤音,抱着一脸污秽,无声无息的小等雨,无助又绝望坐在一片焦土的湖心小岛上仰天恸哭。

9

等雨看着在在涅槃之火中望天恸哭的凤音,痛如血泣,泪流满面地朝前飞身而去。

“阿雨!”阿九大叫一声,上前去拉她,却并未触到她的半片衣角。

就在等雨快要靠近湖心岛时,她身后突然有人拥住她,指节分明的手挡住她的双眼,温声开口:“阿雨,不要看,不要去。”

等雨愤怒地回头挣扎,却只见一片红色的衣角翻飞,随后便落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我让你看好她,你就是这般看好她的吗?若非我及时赶回来,她就要被困在回忆境之中了!”

“兄长,我……挽江江水暴涨,荻花城受围城之困,我着急……此事确实是我大意了。”

茶楼里守着引魂灯伏案入睡的菖蒲突然被一阵争吵之声惊醒,睁眼只见一身红衣的乔子期一手抱着还未醒却泪流满面的等雨,面色焦急地盯着火光忽明忽暗的引魂灯。

菖蒲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她居然睡着了,在等雨阿九魂魄离体之后睡着了。

“阿雨,不要看,不要去。”乔子期又温声朝怀里的等雨开口,好一会儿,引魂灯火苗重新稳定,乔子期长舒一口气,看了看等雨,轻轻把她放在软塌上。

“阿雨如何了?”菖蒲赶紧上前查看等雨。

“她没事,那个记忆境被人动过手脚。”

“那阿九呢?”菖蒲又看了看一侧也还没有醒来的阿九,“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雨!阿雨,你不能过去!”阿九突然坐来大叫一声。

“阿九!”菖蒲上前扶住阿九。

阿九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好一会儿眼中终于有了焦距,“阿雨呢?阿雨出来了吗?”待她看清菖蒲,连忙拉起菖蒲的袖子连声发问。

“阿雨没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在记忆境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阿雨的姐姐,还看到襁褓时的阿雨,看见她……她被黑蛇吃掉,她姐姐引了心头血也没有救活她……”

“这条白蛇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乔子期皱眉出声打断阿九,似乎极不愿阿九提起记忆境中见到的等雨已死。

“白蛇?我们在记忆中看到白素已死,她应当是青烟。”

“哼!”乔子期冷哼一声,阿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青烟身下赫然显出了一条白色的蛇尾。

“这样就能看出她是白素了吗?她的记忆混乱以后青两色的蛇尾她也可以自如变换。”阿九皱眉看着青烟身下的白色蛇尾开口。

“她此时显出的才是真正的真身。”

“那……我们在记忆境中看到的全部都是假的?”

乔子期并没有回答阿九,只是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等雨,伸出手点在她的额间。

“你要做什么?”阿九警惕地看着乔子期,“你想封了阿雨的这段记忆?!”

乔子期却并不理会她,只是继续指点等雨额头,就在乔子期准备动手时,软塌上的等雨突然睁眼,她皱了皱眉头,一掌推开乔子期。

只是没想到乔子期被她轻轻的一掌推开很远,随后抚着胸口吐了一大口血。

见乔子期吐血,小娃娃突然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伸出双手挡在等雨面前,“娘亲是坏人,不准娘亲打爹爹。”

乔子期轻咳一声,随后满目戏谑地看着等雨,对小娃娃开口:“娘亲不是坏人,是爹爹打不过你娘亲。”

“咦?爹爹打得过我,怎么会打不过娘亲。”

等雨怒瞪一眼乔子期,转头朝菖蒲开口:“阿蒲,现在送他后院泉池疗伤!”

“好!”

10

待乔子期与菖蒲离开,等雨看了看青烟身下白色的蛇尾,顿了顿,伸出手指,指点青烟额头.

不一会儿,青烟悠悠转醒,随后窗外许久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她甩了甩身下的蛇尾,蛇尾由白转青,她转头看着等雨,眸带泪光。

“当年我没有照顾好你,你也害我失了阿姊,我们也算互不相欠了。”

等雨看了看青烟身下的青色蛇尾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开口。

“多谢等雨老板,我即刻就离开荻花城。”

“你准备去何处?”

“我要去找无尘,阿姊说过,要我把她交给他。”说完青烟化为人身对等雨深深一拜,转身走出了三生茶楼。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茶楼外的竹林之中,空中乌云散去,竹林之上的天空重新变得清澈透亮,竹林中微风习习。

“阿雨,乔子期说她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她其实是白素。”阿九望着竹林中清澈透亮的天空,满身轻松地开口。

“我知道。”

“啊?你知道为何不告诉她?”

“她的记忆是青烟给她的,既然青烟希望她是青烟,那么,她就做青烟好了。”

“阿雨,”阿九转头看着似乎有些悲伤的等雨,“既然她的记忆是假的,那么关于你姐姐的肯定也是假的,你,不要太难过。”

等雨望了一眼阿九,伸出手温柔地帮她的碎发挂在耳后,笑着笑着眼泪突然就夺眶而出,“阿九,我的阿姊画画,同你一样好呢!”

她不知道白素的记忆到底是不是假的,她只知道她阿姊心头有一道剖心留下的伤口,又丑又深。

她曾问过阿姊,那伤是如何来的,阿姊却只是笑了笑,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还知道,阿姊是出生在有上古血脉的凤凰神族,她却只是修仙门派的凡人。

半个月以后,赖在茶楼养了半个月伤的乔子期终于离开,等雨拿出箱底的一幅画,画上把白衣少年眉目温柔。

那天午后,等雨执着画走到长明寺,无水方丈圆寂后她就很少来长明寺。

寺内,晨钟暮鼓,香火袅袅,她在那棵巨大的榕树下站了许久,她想进去问问止渊是不是她阿姊画上的那个人,她想问那次她独闯冥府是不是他救了她。

但是,她都没有,只是静静地在树下站了许久,然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