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渡系列故事之鬼婴
1
绿竹粉花,青萝篱笆,一眨眼,三月悄然离开,四月随风而至。
四月的夏风吹醒了满城碧莲,仿若一夜之间,荻花城里里外外的碧莲全部苏醒绽放。
三生茶楼外的竹中小池,不知何时也立了两株精巧可爱的小荷。阿九每日待菖蒲练完剑都去林中给这两株小荷浇水,同它们说话,说是倾心照顾必得良果,等雨菖蒲都是笑笑,由她折腾。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垓下村今日要开祠堂啊!”
这日,阿九刚同她的小荷聊天完,到茶楼便见一众茶客围坐一桌,正议论着什么。阿九放下浇水壶,也凑了脑袋过去。
“听说了,是为了花依小寡妇的那件事吧?”
“是啊!你们说,也真是,当初她饱受流离颠沛之苦,来到垓下村,村民纯善,好心收留她,想不到她竟然干出这样伤风败俗有违风化之事。”
“就是,这个小寡妇,平日看起来纯良和善,想不到骨子里竟是那般放荡不堪。”
“是啊,是啊……”
阿九被挤在外围,人多口杂,听得不真切,半晌,依旧是云里雾里,“什么祠堂?什么放荡不堪?你们到底在议论什么?”
“哎呦,九姑娘!”众人看见阿九,纷纷让开位置,坐于桌中心的茶客自己倒了一杯茶,重新开口。
“三年前,北方战乱,荻花城来了许多北方流民,当时众流民无处可去,整日都在荻花城内乞讨。
“后来一日,垓下村村长入荻花城,他见众流民十分可怜,于是心发慈悲,带着一部分妇孺老人先到了垓下村,每日供她们一餐温饱。
“后来,垓下村村民也渐渐接受了这些妇孺老人,她们便留在了垓下村。”
茶客顿了顿,捡了一块桃花酥放进嘴里,继续开口,“垓下村收留的这些流民中,有一个小寡妇,叫花依,瘦瘦小小,和和气气的模样。当初她初到垓下村都以为她是个姑娘,见她和和气气又勤劳能干,村中便有不少儿郎动了求娶的心思。
“只是,后来一问才知,原来她是有过夫君的,只是夫君三年前上了北边战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一直精心伺候的娘其实不是她的亲娘,而是她的婆婆。
“知是这般,一众儿郎也便歇了心思。后来,她婆婆过世,村里有些鳏夫又动了心思,但是她至始至终一副坚贞的模样,要为她战死的夫君守寡至死。
“但是前几日,村里邻居发现她竟然有了身孕,把脉一查,竟是七月有余。她口口声声要为她死去的相公守寡至死,可是如今却干出守寡怀孕这样伤风败俗之事!”
“是啊!所以如今村中要重开祠堂,要她招供她的奸夫,不然便把她赶出村去。”一个似是垓下村村民的茶客接下了话。
阿九打了个哈欠,退出人群,无趣,无趣,大好的初夏时光啊,不如吃茶去。
2
自从等雨在封魂井下受了重伤,四月以来的大部分的时日她都在茶楼泉池泡着,从未离开茶楼半步。她不出去倒是没什么,可这般却憋坏了阿九,从苏家铺子买回的新衣,她可一直无机会穿。
这日晨起,等雨在窗下看书,阿九见她气色不错,便讨好地凑过去,“阿雨,去趟荻花城吧,再不济去一趟垓下村都好,我这日日都呆在茶楼,身上都要长青苔了!”
“好!去趟垓下村吧!”等雨放下书,爽快地答应。
阿九呆立原地,这就答应了,亏她还准备了好一些说服她的话呢!
一个时辰后,最早嚷着出门的阿九终于姗姗下楼,登上了马车。菖蒲等雨望着一身多彩缤纷的阿九,对视,均无奈一笑。
马车轻轻缓缓,摇摇晃晃,到垓下村的时候等雨已在车中昏昏欲睡。阿九深深吸一口带来的远山木叶香气的风,踏着近处泥土的芳香跳下了马车。
远处有茂林修竹,山涧清泉。近处是垂柳青芽,田间小溪。偶尔还有成群结队的小鱼,身姿灵活,穿溪而过。
阿九上车拽起睡眼朦胧的等雨就往村中走去。行至河边,几位村妇正在河边淘米洗菜。
“也怪可怜的!”一绿衣村妇望着河对面一破败的茅草屋自顾自开口。
“可怜什么?!她不守妇道,装模作样地守寡,如今暗结珠胎,还拒不招供奸夫。我看,她就该沉塘!”绿衣村妇旁边一褐布村妇双眼直盯着对面恶狠狠地开口。
“哎!人家可有身孕在身,话可不能这么恶毒。”褐衣村妇右侧一个高嗓门的黄衣村妇开口,“不就是你家福柱想求娶花依,她不答应你就怀恨在心吗?
“可是,你家求娶存着什么心思,全村人可都知道。你们不过是想给福柱那三个没了娘的孩子找个伺候他们的后娘,即使花依嫁到你家你们也不会让她自己生孩子!”
“我有三个孙子,还要她一个外来户生什么孩子?!”褐衣村妇着急辩解,话一出口又觉不妥,瞪了一眼黄衣村妇,又狠狠瞪了一眼河对面的茅草屋,气闷地收了菜米,转身离开。
3
阿九挑挑眉,这是小寡妇后续?这回她倒听得分明,看来那怀孕的小寡妇不愿招供奸夫,已被赶出垓下村,落脚在河对岸的茅草屋中。
阿九抬眼看了一眼对岸破败不堪的茅草屋,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正从草屋里走出来,她手里端着一个已经不能再用的竹筐,里面有少许野菜。出门后她小心翼翼地掩上竹门,才挺着肚子到河边洗菜。
阿九摇摇头,确实也十分怪可怜的,只是不知为何她如此执意不招供奸夫?
荻花城民风开放,鳏夫可以再娶,寡妇也可以再嫁。这小寡妇只要招认,若那男人未娶亲,那么双双杖十,男人可娶她回家;若那男人已有妻室,也可与家中妻子和离,各杖二十再娶;若妻子不愿和离,则得家中妻子谅解者,杖四十,赔妻五百金,可再娶。
这些,无论哪一种,只要小寡妇招供了那个男人,结果都比现在要好。
阿九叹了一口气,侧头望了一眼等雨,只见等雨黛眉高高皱起。
“怎么了,阿雨?”
等雨回神,侧头看着阿九,“她很奇怪。”
阿九点点头,又看向河对岸,“这般凄苦还拒不招供奸夫,确实挺奇怪的!”
“不是,”等雨摇摇头,胸口突然发闷,一阵钝痛。
“阿雨!”菖蒲见等雨突然脸色煞白,急忙上前扶住她。
等雨按住钝痛不已的胸口,摇摇头,却无力开口,菖蒲连忙扶她上马车,阿九这才回神,也连忙跟上。
等雨靠在马车内,眉头紧锁,刚刚她似乎在花依身上看到一层极淡鬼影,可是花依的样子不似被鬼魂附身,也不像被鬼魂控制。
而且那层鬼影极淡,淡到时而显现,时而不显。一般而言,这样淡的鬼魂很有可能只是残魂或者弱小的地敷魂,不会对人有任何伤害,也无法近人身,但是而今这个鬼影似是连在花依身体中一般。
马车刚到茶楼,等雨便昏睡过去,菖蒲赶紧抱着她去茶楼后院的泉池。傍晚,菖蒲从后院出来时,等雨还没有醒,菖蒲抬起头望着三生茶楼外的竹林,墨绿的竹海中似有暗潮汹涌。
4
等雨再次醒来,已是两日之后,正逢清明时节,窗外细雨纷纷。等雨抬头望着窗外,不知想着何事。
“等雨姑娘可是饿了?”阿九端着早膳笑嘻嘻地进门。
等雨侧头看见阿九手上的早膳,顿觉饥肠辘辘,招招手让阿九过来。
二人正吃,门口的风铃突然响起,乔子秋头撞上风铃,一身湿气,行色匆匆地进门。
“等雨老板!”乔子秋快步走到等雨面前,朝等雨拱拱手。
等雨望着被乔子秋撞得叮叮作响的风铃失神一瞬,好一会儿,舒展眉头,淡淡开口:“何事?”
“今日垓下村有一孩子溺亡,村中一寡妇又诞下了一个孩子,荻花城自古以来便视清明、中元诞下的孩子为不吉,称其为鬼婴。而今,村中纷纷传言那溺水的孩子是被这鬼婴索了命!”
“无稽之谈,你身为乔家人,鬼婴索命这种事你也信!?”阿九对这传言嗤之以鼻,“出生清明和中元的孩子只不过命格稍弱,终归也是平常的孩子,哪里会索什么命?等等!你说寡妇诞下孩子?你说的这个寡妇可是叫花依!?”
“正是!阿九认识此人?”
“也不算认识,只不过恰巧听过她的一些事,”阿九放下筷子,“说起来她是怀孕七月有余,看来应该是孕七月产子了?”
乔子秋皱了皱眉头,“孕七月产子?”
“孕七月产子又不是什么怪事!”阿九拿起锦帕擦了擦嘴角,不甚在意。
“确实不是什么怪事,只是近日荻花城的结界被破坏,而且荻花城已经近百年没有清明或者上元出生的孩子……”
“荻花城的结界被破坏?!”阿九放下锦帕,吃惊又疑惑地看向等雨,此事她为何从未听等雨提起过?
等雨面上不不动声,心底的担忧却如同石子投进湖里的涟漪,越扩越大。原来她已经衰弱至此,荻花城的结界被破坏她都丝毫没有察觉。
她天生灵异血脉,比常人多了一魄凤凰精魄,所以灵力强大。但是凤凰精魄也是她的性命本源所在,常人若伤及一魄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她若凤凰精魄受损则有性命之忧。
上次她在封魂井内为冲破结界伤了自己的凤凰精魄,而今她五脏六腑俱损,只怕是因为此,所以对荻花城结界被破之事,毫无感知。
“嗯,我怕有法力高强的妖精鬼怪已经潜入了荻花城。所以,还是请等雨老板查探一番,更为放心一些。”
“好,我随你去!”等雨放下筷子,应下乔子秋。不管荻花城有没有进什么法力高强的妖精鬼怪,上次她见花依也确有怪异。
一盏茶的功夫后,等雨三人同乔子秋到了垓下村,一路上菖蒲满目疑惑又警惕地盯着乔子秋,她不知为何明明强大一些的乔子期又沉睡了。
5
四人到达垓下村时,村中村民都聚在村口的大柳树下。一褐衣村妇抱着一个浑身湿透,已无生气的孩子呼天抢地,她身侧两个稍大的孩子都拉着她的衣角嘤嘤哭泣。
天阴雨湿,声声悲戚,周围的村民也纷纷垂泪摇头叹息。
“肯定是那个孽种,她的孩子是鬼婴啊!害死我的孙儿!我可怜的孙儿啊,才九岁,就生生被索了性命!快杀了这孽种,为我的孙儿报仇啊!”
原本恸哭的褐衣村妇,突然抬头,指着远处河对岸的茅草屋,声嘶力竭地大喊。
众村民纷纷转向小寡妇的茅草屋,几个义愤填膺的村民扛起锄头,便朝茅草屋冲过去。
菖蒲见状,赶紧府身检查褐衣村妇怀里的孩子,半晌之后起身,“从尸身来看,溺水而亡,无其他异常。”
乔子秋也赶紧上前,在孩子周围贴了几道通幽符,通幽符,符如其名——连魄通幽。人若生前受鬼怪妖精迫害而死,则通幽符燃,指引鬼怪踪迹,若不然,则通幽符无变化。
一盏茶后,通幽符无丝毫变化。
“周围也并未发现有任何鬼怪的踪迹,这个孩子确实没有受鬼怪迫害,是自己溺水而亡。”乔子秋看着毫无变化的通幽符,看了看等雨开口。
等雨收回一直盯着茅草屋的视线,望向地上的孩子,“他确实是自己溺水而亡,不过,那屋里也确实有鬼!”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惊失色。等雨并不理会众人的反应,提步朝茅草屋走去,乔子秋阿九菖蒲三人皆皱眉跟上等雨。
有好事的村民也摸起手边的锄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几人身后。
茅草屋前,乔子秋一掌击开茅草屋大门。屋内,小寡妇花依正怀抱一个婴儿包被,惊慌失措地关紧草屋内的衣柜大门。
她见众人破门而入,立刻挺身挡在衣柜前,单薄的身影在黑大的衣柜面前格外脆弱瘦小。
“不可以,你们不可以过来!”
等雨皱眉望着小寡妇身后阴气森然的黑衣柜,果然!突然,等雨身后失了孩子的褐衣村妇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狠狠朝小寡妇撞去,“去死,都去死吧!我要你们给我的孙儿偿命!”
小寡妇被她狠狠一撞,脚下不稳,头重重磕在床角,鲜血顿涌,面上殷红一片,绕是如此她依然抱紧怀里的包被,爬到衣柜前,死死护住柜门,“不要,求你们不要抓他,他不是逃兵,不是……”
听见小寡妇的话众人皆是大惊,难道是她死在战场上的夫君又回来了?小寡妇正苦苦哀求,突然间,草屋内阴风四起,茅草纷飞,众人均觉周身阴冷,寒毛立起。
阴风之后,褐衣村妇突然飞到半空之中,似被什么扼住了喉咙。村民望着空中奋力挣扎的褐衣村妇纷纷惊恐不已,有的已经扔下锄头,夺门而出。
等雨望着空中穿着残破盔甲满目杀气兵士模样的男鬼,眉头皱得更高,她朝男鬼高声厉喝:“你是想沾上人命官,入无间地狱吗!?”
听完等雨的话,男鬼眼神略略松动,扼住褐衣村妇的手微微松开,等雨看准时机抛出曼珠沙华。曼珠沙华瞬间在空中化成一根绸带卷住褐衣村妇将她带离了男鬼,带到等雨身侧。
等雨收回曼珠沙华,冷冷瞧着村妇,“早已告诉你的孙儿是自己溺水而亡,你死了一个孩子,就非得别人也死一个孩子来偿命吗!?”
褐衣村妇早已吓得面无血色,听完等雨的话,缩在一旁,不敢再动。
小寡妇望着飘在空中的男鬼,满眼责备和担忧,最终所有的责备和担忧到唇边化成了温柔又无奈的低声叹息,“笙哥……你不该出来的。”
6
男鬼看着地上的小寡妇,伸了伸手,想像往常一样轻轻拥她入怀,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靠近。他怕她怪他啊!他骗了她,他告诉她,他是逃回来的,但其实他早已死在三年前的北方战场上,尸骨不存。
他初为鬼时,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认清自己是鬼魂这个事实,随后他又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从战场回到家乡。
可是,回到了家乡,他才知,早已没有一个地方是他回得去的家乡,他的家乡,早已是尸横遍野,哀鸿满地。他们浴血死守,以命相搏,也终是没有守住家乡的最后一片土地。
君不见,青海头,北荒口,尸横遍野,哀鸿满地,只余游魂血泪哀啼。
君不见,黄土坯,无冢骨,一方斜阳,荒草天地,不见家人相思成疾。
那时的他作为孤魂野鬼整整漂泊了一年,神识早已不清,他看不见路,感知不到人,完全只剩心中一念,他必须找到花依,他还缺她一个嫁娶之礼,他还没有完成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即使他已成鬼,那么让他再看她一眼也好,也好……
最后他终是又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在花依为他准备的灵位指引下找到了在垓下村落脚的花依。
原来,三年的时间里,她为他的老母养老送终,背负寡妇之名。
原来,他的灵位上,写的是亡夫。
原来,即使他死了,她也早已打算守他一生一世。
可是他并没有娶她啊,他们之间没有嫁娶之礼,有的不过是两情相悦和他此生再也完不成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
他本以为她看不见他,可是她开门的那一刹那,他立在门外,他分明在她眼里看见了清晰的他。
她喜极而泣,飞奔向他,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穿身而过,而是紧紧地抱住了他,“笙哥,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
他紧紧拥住三年来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的人,那一个刹那他几乎以为他还是活着的。可是没有,下一瞬他就清晰地知道,他已经死了,三年前就死在千里之外的北地战场上。
他细声安慰她,不忍告诉她他已经死了的事实,她等了那么多年啊,等回来的还只是一个亡魂。
“笙哥,你是真的回来了吗?”她抬头,不敢相信,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梦境。
“是,我回来了。”他低声叹息,拥她入怀。
他告诉她,他是从战场上逃回来的,北国有律法——逃兵者,杖一百,流放千里。
所以,她把他藏起来,不见外人。他们在小院里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完成了只有两个人的嫁娶之礼。
他本想看她一眼便离开,可是一眼之后他就再也舍不得。他经历了万水千山才回到她身边,他不想再离开,哪怕为鬼,他也希望与她相守。
一直以来花依都以为他是人,每日小心翼翼地把他藏在院中。可是今日他飞身出现,他在她眼中看到了责备,爱恋,欣喜,担忧,唯独没有惊诧。
“你,知道了?”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花依点点头,“我知道你是鬼,可是只要是你,只要可以一生一世,是人是鬼又何妨?”
7
阿九望着虽阴阳相隔,执手相拥的一人一鬼,心中微动,眼角微热。鬼魂虽可飘行,但无眼识途,行万里异常艰难。且在外战死的鬼魂若不入地府便是地缚魂,地缚魂鲜有能凭借自己的力量逃离地缚的,要自己挣脱地缚就好比活人承受挫骨扒皮之苦,只有毅力极坚者才可如此。
他挣脱地缚,走过千山万水,终于回到她的身边,而她守候三载明知他是鬼魂也义无反顾。
爱一人,千山万水,生死不弃。
守一人,一生一世,不死不休。
“乔公子,你可一定要收了这鬼,还我们一个清净!他刚刚就要杀了孙大娘,说不定哪日就要屠杀我们全村呢!”
“对!不能留!必须收了他!”
“他的鬼婴也不能留!”
剩下的几个胆大的村民看见花依对着虚空开口,独自做出深情相拥的样子,纷纷开口。
听到鬼婴二字等雨这才注意到花依怀中的包被,这么久,众人喧闹,却不曾有丝毫婴儿的啼哭声,而且最重要的是——人绝不会怀上鬼魂的孩子!而那日她看到的连在花依身上的鬼影应该就是这个孩子了。
“我可以看看你的孩子吗?”等雨朝花依发问,语气中却是不容拒绝。
“我……”花依抱紧怀里的包被,往后缩了缩。
“人和鬼魂绝无可能孕育孩子,此事你应当十分清楚!”见花依后退,等雨厉声对她身侧的男鬼开口。
男鬼点点头,接过花依手中的包被,递到等雨面前。等雨打开包被,森然鬼气袭面而开,包被中是一个无手无脚,面上五官不全,仅有一嘴和一双闭着的眼睛周身泛红的人形怪物。
阿九乍一看被这东西吓了一跳,转头看了看花依,亏她这样的东西还敢抱在怀里那么久。
就在此时,等雨怀里的鬼婴突然睁眼,怪笑一声后直袭等雨心口。
等雨躲闪不及,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乔子秋上前,一掌击开鬼婴。鬼婴被乔子秋一掌击开后飞撞在衣柜上,又从衣柜上被弹开,撞在缩在一角的褐衣村妇身上。
只一瞬间,褐衣村妇胸口被啃噬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怪物从血窟窿钻进褐衣村妇体内。不一会儿,褐衣村妇的头皮从里裂开,血肉淋漓的骨架从裂开的皮囊中走了出来,皮囊瞬间瘫软在地。
而血肉淋漓的骨架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心脏的地方是只有一嘴和一双眼睛的鬼婴,笑得惊悚渗人。骨架以十分奇怪的姿势,一步一步朝众人这边走来,每一步都伴随着一声怪笑,而这怪笑似乎可以麻痹人的身体,使众人都无法动弹。
等雨正准备强行催动凤凰精魄冲出这怪笑的压制,就在这时,乔子秋袖中飞出了赤日虹剑,直插鬼婴,鬼婴被赤日虹剑一劈为二,怪笑瞬间停止,不一会儿鬼婴如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骨架之中,血肉骨架也随即倒地。
8
见骨架倒地,等雨这才松了一口气,轻咳几声,气息有些不稳。一众村民见骨架倒地,发觉自己能动,纷纷夺路而逃。花依看着眼前的惊变也早已吓得大惊失色,瘫软昏睡在床边。
等雨看了一眼花依,男鬼赶紧把她护在身后,“不是她!”
“我知道。”等雨淡淡地开口,从骨架中取出赤日虹剑,转身看着乔子秋,发现他满目惊诧又疑惑。显然,不知为何这剑会从自己袖中飞出。
等雨把剑放在他身侧转向菖蒲,“阿蒲,这种东西可曾有什么典籍记载过吗?”
“无手无脚,仅一口双目,周身发红,看起来倒像是鬼种,但是鬼种只能种在阴阳渡口破坏阴阳渡口的结界,而且需极阴体质的女体寄生,离开寄生体便无法存活。”
“那这个怎么如此强悍,离开寄生体还可用如此残暴的手段杀人?而且刚才那个怪笑,也真是诡异得很。”阿九抱住双臂,看着地上的鬼种,嫌恶地往后挪了几步。
“子秋,你说荻花城的结界被破坏是何时的事?”
“第一次算起来是去年冬月,第二次就是前几日了。”虽然对等雨的问题有些惊讶,但乔子秋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去年冬月?”
“嗯,去年冬月你去了风雪渡,乔子秋来寻你,你恰好不在,后来他把你送回来时结界已被修复。”这次回答的不是乔子秋而是菖蒲。
“去年冬月,我何时送等雨老板回来过?”乔子秋疑惑地开口。
“此事稍后再议。”等雨转向男鬼,“你是否是去年冬月进入荻花城的?”
男鬼点点头。
“荻花城非你故园,你也不知花依到了荻花城,你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我……我也不知,花依为我立了灵位,或许是灵位引我寻到了她。”
等雨看着血骨架中的鬼种,冷冷地开口:“只怕是它引你进的荻花城!去年冬月荻花城的结界被破坏,它引你顺利进了荻花城,又借机寄生在花依身上,等待成熟,为以后可以破坏桃花渡的阴阳渡口结界。
“可是此次它仅破坏了荻花城的灵力结界便被人发觉,被迫被逼出了寄生体。若是一般的鬼种被逼出寄生体必死无疑,但是它应该是以造它之人的自身血肉为代价造出来的,所以异常邪气强悍。”
“我并不知……”男鬼听完等雨的话,有些呆愣。
“你和花依大概也只是被利用而已。”等雨看了看花依和男鬼,又望了望乔子秋。乔子期会再次陷入沉睡,看来是因修复结界和逼出鬼种耗费了巨大灵力。
“人鬼终究殊途,你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等雨话风一转,朝男鬼继续开口。
“不!我绝不会离开花依。”
“你可曾想过为何别人看不见你花依可以看见你?”
“我……”
“因为她体内寄生了鬼种,所以她能看见你。鬼种离体之时,鬼种尚未死,她又一直抱着鬼种,所以也能看见你。而现在鬼种已死,她再醒来,她就会看不见你,听不见你,也感觉不到你!”
“不会!我不相信!”
“信不信,你大可一试。”等雨看了一眼菖蒲,菖蒲会意,从袖中取出一瓷瓶放于花依鼻尖,不一会儿,花依悠悠转醒。
9
花依抬眼看了看四周,然后警惕又慌张地望着等雨几人,“笙哥呢?你们把笙哥怎么了?”
等雨望了望她身侧的男鬼,并没有开口。男鬼并不是死心,又飘到花依面前,花依依旧望着等雨几人,目光变得焦急又狠厉,“你们收了笙哥?”
“他就在你面前,只是你已经看不见他了。”阿九不忍,朝花依开口。
“不,不会的……”花依伸手胡乱地在空中抓,可是再也没有那不温暖却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不,不会的,不会……”
“笙哥,笙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触不到男鬼,花依开始疯狂地在屋内乱寻,一路跌跌撞撞。男鬼一直跟在她的身侧,可是她始终没有察觉半分。她,再也感觉不到他的丝毫踪迹了。
“不要离开我,不要再离开我了,不要再离开……”一阵疯狂寻觅之后,一无所获,花依瘫软在地,喃喃对着虚空大声哭泣。他们那么那么努力想要相守,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阿雨……”阿九不忍,侧头低低地唤了声等雨。等雨皱了皱眉头,终是走到花依面前,指点她的额头,为她开天眼。
花依天眼开,终于看见她面前努力为她拭泪的男鬼,她喜极而泣地扑向男鬼,可是意外地穿身而过。她再次转向男鬼,再次扑了过去,依旧穿身而过。
花依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臂,眼中全是不可置信,怎么会?怎么会……
她准备再一次扑上去,男鬼却叫住她,“不要再试了,没有用的……”
“笙哥,你不要动,我再试一次,你不要动。”
“没有用的,我是鬼。阿依,我已经是鬼了。”
“我知道你是鬼,我知道!”
“你不知道!阿依,人和鬼从来都不可相守,世上从来,人鬼殊途。”
“可是,我看得见你,我看得见你……”
“阿依,你看得见我是因为她帮你开了天眼,待天眼关闭,你就再也看不见我了……”
“笙哥……”
等雨上前,准备关闭花依的天眼,男鬼哀求地望向等雨,等雨握了握拳,终是收回了手,“此次天眼维持到子时燃引魂灯之时,你们好好告别。子时我点引魂灯,引你入地府。”说完等雨转身离开,阿九几人也转身离开。
几人回到茶楼,乔子秋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他有一个疑惑还没未解开,为何菖蒲会说去年冬月他送等雨老板回茶楼。
“等雨老板,”乔子秋叫住准备上楼的等雨,“菖蒲为何会说去年冬月,是我送等雨老板回来的?”
乔子秋话一出,等雨立在楼梯上久久未动。许久,她回头,看着乔子秋,慢慢地开口:“子秋,乔子期回来了。”说完等雨不再言语,转身,满面疲倦之色地上楼。
乔子秋呆立在原地,久久未动。良久之后,他握了握袖中的赤日虹剑,转身离开茶楼,哥哥,你真的回来了吗?
是夜,等雨点起引魂灯引魂,男鬼如约而至,可是如约而来的男鬼身侧还立了另一道娇小的新死魂魄。
“花依?!”
花依微笑着朝等雨点点头,随后坚定地拉起男鬼的手,“我要和笙哥在一起,做鬼也好,入地府也好,只要和他再一起,我都愿意!”
等雨动容万分,张了张嘴,望着二鬼,终究没有说话。
一生爱一人,生死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