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进入冬月的荻花城，天气越发寒冷，等雨素来畏寒，所以冬季大部分的时间她都裹着厚厚的绒毯在窗下的软塌上一睡就是一整天。

今日菖蒲下楼，等雨已经坐在软塌上，等雨极少在这个时辰起来，尤其是冬月。

“阿雨？”菖蒲叫了一声坐直身子凝眉望着挽江江水的等雨。

等雨回头看了一眼菖蒲，眸色凝重。

见等雨这般神色，菖蒲心头一颤，赶紧上前，“发生了何事？”

“风雪渡的夜子冉送来一封信，信上说风雪渡的结界被一恶鬼打破，那恶鬼重伤于他，逃出地府。阿蒲，我要去一趟风雪渡！”

菖蒲点点头，没有说话，等雨沉默一会儿，继续开口：“以夜子冉的个性，如不是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求救于人，所以……”

“所以，此次必定万分凶险！”

等雨点点头。

“那我和你一起去！”

等雨摇摇头，神色异常认真地看着菖蒲道：“两盏引魂灯不能同时出现在一个阴阳渡口，否则，必有大乱。你和阿九在这里帮我守着引魂灯，我尽早回来！”

菖蒲凝眉点头，等雨站起身，携着一室茶香和挽江清晨的寒露快步离开茶楼。望着等雨离开的背影，菖蒲眉上凝起厚重的担忧，夜子冉她没有见过，却知道他是百年以来的唯一小偈引渡人，如果他都被重伤，那么那个恶鬼……

阿九下楼的时候菖蒲正坐在软塌上望着挽江江水凝眉不语。

“呦，这是和谁打架输了？”阿九把一小巧玲珑的牡丹花纹袖炉朝桌上一放，然后施施然坐在菖蒲对面。天气越发冷了，她把这压箱底的袖炉找出来，过几日等雨就能用上了。

菖蒲回神，看见阿九似笑非笑的丽颜，脸上郁气陡然散去，随即展颜淡笑，“我从未输过，阿雨也不会。”然后起身去竹林里练剑。

阿九不明所以地挑挑眉，端出一盘瓜子，一边看着挽江水，一边嗑瓜子。

等雨赶到风雪渡时，已是三日之后，非初五和十五的日子，风烟湖上的风雪却鲜有影踪，这风雪本是风雪渡的结界所在，而今竟鲜有影踪，看来结界已经被破坏得十分严重。等雨看着广阔无垠的风烟湖，逼出一缕灵识，化灵为马。不一会儿红色的灵马带着白衣的等雨飞驰在风烟湖上，灵马踏过，水平如镜的湖面荡起了一串串水波，蓝紫的天空中还偶尔飘起几朵白色的雪花，如果忽略掉眼前拦路的低级恶鬼，这画面倒也是秀色可餐景致殊盛。

等雨看着眼前的低级恶鬼，皱了皱眉，抽出发间的曼珠沙华，化花为剑，手执灵剑，手起剑落，一剑一个劈了面前的几个恶鬼。看着被劈得魂飞魄散的恶鬼，等雨心下却越来越焦急，这样级别的恶鬼夜子冉都已经对不付不了，那么他到底伤到了何种程度？

2

等雨赶到长汀洲的草庐前时，夜子冉正坐在草庐前的草地上吹萧，萧声困住了草庐中不断想破门而出鬼魂。普通的鬼魂大多被萧声挡了回去，而不少低级恶鬼则成功破门而出，有的恶鬼还在破门之后反身用利爪袭击夜子冉。为了维持洞箫，他已耗费全部灵力，实在无力再对付恶鬼，只能任由恶鬼偷袭，一身白色长衫被血染红了大半。

“夜公子！”等雨大叫一声，闪身到夜子冉身边，长剑挽花劈了正在偷袭夜子冉的恶鬼。

夜子冉看见等雨，终于停了萧声，抬起头朝等雨虚弱一笑，随后吐了一口血，便昏死过去。

等雨扶住夜子冉，把手中的长剑向空中一抛，长剑飞入空中化为巨大的曼珠沙华，垂下的花瓣笼罩住茅草屋，把屋中准备破门而出的鬼魂全部困在其中。随着曼珠沙华不断缩小，屋内的鬼魂不住地嘶吼惨叫，不一会儿就全部化为青烟，消失不见。等雨收回空中的曼珠沙华，别回发间，扶着夜子冉进屋。

草庐内早已凌乱不堪，等雨扶着夜子冉躺在只剩下一半的软塌上。随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出一颗回血丹，周围已无处取水，等雨只好割开手掌，鲜血就着回血丹一起灌入子冉口中，不一会儿面色惨白的子冉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等雨收回手掌，指尖凝决止血，随后呼了一口气，望着破败的草庐和凌乱的屋子，眸光晦暗不明。

“等雨姑娘。”不一会儿，床上的夜子冉醒过来，低低地唤了一声等雨。

“你醒了。”

“多谢等雨姑娘相救。”夜子冉朝等雨露出一个虚弱无比的笑容。

“是谁把你伤成这般模样？”

夜子冉停顿一瞬，然后开口：“前夜，我点灯引魂，那日黑无常独自把鬼魂引入地府，待鬼魂全部入鬼门，我正要关鬼门，门中突然冲出一粗汉模样浑身是血的鬼魂，观其魂魄，可猜测他生前必定经历十分惨烈之事，所以死状可怖。见他冲出来，黑无常出手拦他，二者便缠斗在一起，几个回合下来，他再次被黑无常带入鬼门，我便赶紧关了鬼门。但是一个时辰之后，鬼门从里被撞开，那鬼魂双目赤红，立于门内，显然已进阶成恶鬼，而黑无常躺在他身旁，已没了生息。”

“他杀了渡口的黑无常？！”等雨沉声惊呼，眉头拧得老高。

黑无常阶品虽低，但实力不俗，对付恶鬼还是绰绰有余，但是他在一个时辰之内刚化身恶鬼，就杀了一个黑无常，心中执念绝非一般。而且黑无常为冥王座下勾魂鬼官，杀了黑无常，不仅难逃无间地狱的炼狱之火，还要在烈日下受九九八十一天的天雷之刑，之后才会被关在无间地狱，永世不得投胎转世。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让他宁愿承受天雷之刑，炼狱之火以永不超生为代价也一定要回到阳间？

“嗯。”夜子冉点点头，继续开口，“我想拦住他，但是阴阳渡口结界已被破坏，鬼门之中又有其他鬼魂逃了出来，我只好一边阻止鬼魂逃出，一边与他打斗，后来终是不敌，让他逃走。”

3

等雨皱着眉头沉吟一瞬，随后从发间取出曼珠沙华，指尖拈花，口中念决，朝花中注入灵力，不一会儿，被注入灵力的曼珠沙华更加轻盈美丽，每一片花瓣周围都浮动着细小的光点和光晕，这些细小的光点和光晕逐渐汇聚成一条飞舞的光带，随着光带飞舞到草庐的各个角落，光点落在草庐的各个角落。夜子冉知道等雨这是在修复风雪渡的结界。做完一切等雨面色惨白地坐在椅背早已不知飞到何处去的残破的椅子上。

“等雨！”夜子冉挣扎着要起身，等雨对他摆摆手，随后在凳子上打坐运气，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气息似是平稳了许多只是面色依旧苍白。

夜子冉担忧地看着等雨，随后郑重其事地开口：“等雨，我欠你一回！”

等雨面色苍白，微微一笑，“五千两，你自己送过来，或者让夜家人直接送到三生茶楼都可。”

夜子冉微微一愣，随后释然一笑，“好！”传闻她视财如命，果然不假。

“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他从风雪渡跑了出去，自然也该由我抓回去！”夜子冉声音虽虚弱，语气却异常坚定。

等雨凝眉摇头并不赞同，“而今你身受重伤，此事只怕已无能为力，他杀了一个鬼官，冥界必然不会放过他，你且先守住结界，安心养伤。”等雨抬头望着门外又飘起的风雪，“我现在担心的是，地府其他恶鬼若有所感，只怕也会蠢蠢欲动，其他渡口怕是也要不安宁了。”等雨突然站起身，“我要尽快赶回桃花渡！”

“你修复结界耗费了巨大的灵力，现在的你只怕连及灵都不及，这样回去实在太危险！”

“桃花渡直接连通无间地狱，无间地狱关的可不只是恶鬼，那里还有十分厉害的厉鬼。而今风雪渡的渡口结界被打开，无间地狱中的厉鬼必有所感，所以我必须尽快回去！”

等雨的担忧夜子冉十分清楚，也便不再阻拦，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铃铛递到等雨面前，“若有危险，捏碎此铃。”

等雨接过铃铛，点点头，然后大步踏入又飘起的风雪之中。

风烟湖旁灵马正百无聊赖地等着等雨，见等雨终于出来便撒欢地飞奔到等雨身旁，等雨摸摸灵马的头，翻身上马，“走叠溪，那里要少半日的路程。”

灵马点点头，撒开蹄子飞奔在风烟湖上。

4

从叠溪回三生的路程虽然短了半日，但是叠溪多悬崖峭壁，地势险峻，除非是灵马这样用灵识幻化出来的灵物，普通的马根本无法通过这里。

等雨赶到叠溪的时候已是日暮十分，连日来赶路和风雪渡修复结界耗费了巨大灵力，等雨已经有些体力不知，到叠溪山脚的村落时等雨已经无力维持灵马，只得先在这里歇息一夜再继续赶路。

等雨走进叠溪山脚的孤村时，只有一个感觉，阴冷，异常的阴冷，她皱了皱眉头，继续往里走。

到了村口，只见村口一颗高大的槐树下总角之年的小女孩正在唱着歌谣。小女孩看见等雨突然笑起来，然后一蹦一跳地走到等雨面前拉起她的手，“姐姐你迷路了吗？”

小女孩的手冰冷瘦弱，她靠近，等雨便感觉到了更厚重的阴冷气息，等雨皱眉反手握住小女孩的手，“嗯，不错，姐姐想在这里休息一晚。”

“真的吗？那姐姐去我家好了！”小女孩高兴地跳起来，双手勾住等雨的手臂。

“我爹爹最好了，他是最疼我的人……”

“阿福最不好了，他总是在睡觉，不和我一起玩……”

“姑姑和阿姊都走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路过我们村子了……”

小女孩拉着等雨，一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二人走在村中的小路上，村落中的屋舍大部分都垮塌了，而且全都破败不堪，二人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达一座看起来还可遮风避雨的土屋前。

“姐姐，这就是我的家了，你快进来吧。”小女孩着急地拉着等雨进屋。

等雨松开小女孩的手，并没有跟着进屋。

“姐姐你怎么不进屋呢？”小女孩看见等雨松开她的手，疑惑地开口。

等雨冷笑一声，“你说呢？”等雨刚要取出发间花，就感觉后颈一股阴寒之气袭来，她暗叫一声糟糕，随后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等雨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是大亮，破败的村落和小女孩全部消失不见。四周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远处游戏的孩童和谈笑的老人，都面带笑意，怡然自得。等雨满目疑惑地起身，准备抽出灵识化马，继续赶路。但是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再抽出灵识，她似乎被困在了一个结界之中，这个结界压制了她的灵力，在这里她与常人无异。

等雨站起身走在平旷的土地上，远处的老人和孩子似乎并没有看到她，继续交谈玩耍。突然，离她最近的一间屋舍大门打开，槐树下那个唱歌的小女孩一边唱歌一边举着木风车一蹦一跳地跑了出来，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锄头的粗布褐衣的壮实男子。

“我要爹爹牵我。”走在前面唱歌的小女孩突然转身跑回壮实男子身边。

男子往肩上扛了扛锄头，腾出一只手笑呵呵地牵起小女孩。

“爹爹的手好大呀！”小女孩抬起头高兴望着她爹爹。

男子乐呵呵地点点头，牵着小女孩继续往前走。

“爹爹，我唱歌好听吗？”

“好听。”

“爹爹怎么不和妮妮去镇里呢？”

“爹爹要在家里干活。”男子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妮妮要好好跟着姑姑，不要走丢了。”

“嗯！”小女孩点点头，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住，“那如果妮妮在镇里走丢了，爹爹会去找妮妮吗？”小女孩抬起头满怀期待地望着男子。

男子也停下来，“会，爹爹一定会去找你！”

小女孩满意地灿烂一笑，“如果妮妮走丢了，妮妮就唱歌，爹爹听到妮妮唱歌就可以找到妮妮了！”

“好！”

5

二人边走边说朝等雨而来，经过等雨面前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下一瞬他们就穿过等雨径直而去。

等雨心中一惊，他们看不见她，也感觉不到她，这个结界之中她是一个透明的存在。等雨的目光寻着二人望去，远处走来一个年轻的女子和男子交谈一会儿之后便牵起小女孩离开村庄。壮实男子则背着锄头转身回到屋舍旁的地里翻地。

等雨走到男子面前，低头正锄地的壮实男子突然抬起头朝等雨的方向看过来，下一瞬又埋头继续翻地。

就在此时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豆大般的雨点密集地砸了下来，远处玩耍的孩童和老人，纷纷快步跑到屋舍下避雨，男子也放下锄头，跑回屋舍下。雨一连下了好久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等雨站在雨水中却感觉不到雨水。正当她也准备走到屋檐下之时，天空中响起惊雷一声，远处轰隆之声大作，山洪和泥石流排山倒海，倾泻而来，一瞬间便淹没了村子。等雨安然无恙地立在原处，同雨水一样，她也感觉不到泥石流。

突然远处女孩的歌声传来，等雨寻声而去，村口，小女孩照例在槐树下唱歌，看见等雨突然笑了起来，一蹦一跳地走到等雨面前拉起等雨的手，“姐姐你迷路了吗？”

等雨疑惑地皱起眉头，小女孩冰冷瘦弱的手拉起她。等雨不动声色地跟着小女孩穿过村庄，走到勉强可避风雨的土屋前，算着时机，刚要回头却又陷入黑暗……

等她再次醒来，又是四周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远处的老人孩童，交谈玩耍，怡然自得。老人孩童，依然看不见她。

等雨皱着眉头，眼底却是一片了然——这里是时空回环界！结界之中会不断地重复这里曾发生过的事，如果不想办法离开，就会永远被困在这个时空回环之中一遍又一遍地经历这里所曾发生过的事。只是这个结界完全压制了她的灵力，此刻她寻不到丝毫结界的破绽，冒然用其他方法，只怕会被这结界反噬，更加危险。等雨下意识地握了握手掌，触手的硬质铃铛，让她心中一动，只好试一试了！

6

等雨伸手，刚准备捏碎铃铛，几声焦急的叫唤声打断了她，“等雨老板！等雨老板！……”

等雨抬头望着突然变成了茫茫一片的四周，她寻声走了很久很久，最终醒来时她在大槐树下，而乔子秋一脸焦急地望着她。

等雨疑惑地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会在此处？”

“菖蒲让我来接你。”乔子秋看见醒来的等雨，终于舒展开因焦急皱起的眉头，微微勾起嘴角，眸光温柔。

等雨点点头，看了看四周，古老的槐树散发着阴冷古怪的气息，她尝试施术，依旧不行，她的灵力依旧被压制，现在他们都在结界之中。

她第一次昏倒以后就进入了这个结界，然后在结界中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相同的幻境，乔子秋来寻她大概也是误打误撞地进了结界。

“子秋现在我们都在时空回环界之中，这个结界压制了我的灵力，而且会不断重复一个幻境，我猜想控制结界之人就隐藏在结界之中，他应该是用幻境中的某个人的身份做掩藏。把这个人找出来我们才有机会逃离结界。”

“好！”乔子秋凝眉点点头，走在等雨身前，二人向前走了一段，果然又出现了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老人孩童，怡然自得的村中幻境。

“子秋，控制结界之人应该就在村民其中，小心！”

“嗯。”

二人走入人群之中，奔跑的孩童依旧穿身而过，人群依旧看不见也感觉不到他二人。

第一幢屋舍的大门打开，举着风车的小女孩唱着歌一蹦一跳跑出来，接着是身背锄头的壮实男子，走在前面的小女孩突然转身跑回壮实男子身边拉起他的手。二人走到等雨乔子秋面前时，男子却顿了顿，尔后继续前行。

等雨秀眉一凛，乔子秋也有所觉察，反手剑指男子，男子双目一瞪转身给等雨一掌，飞身退开。等雨毫无灵力被男子一掌击出很远。

“阿雨！”见等雨被男子一掌击飞，乔子秋满目焦急，大喝一声，飞身上前接住等雨。待等雨站定他面色冷凝，满目杀气地盯着男子，等雨皱起眉头却来不及细想，周围幻境破灭，残破不堪的村庄逐渐显现出来。双目深陷，浑身是血的恶鬼出现在二人面前。

恶鬼看着受伤的等雨，双目涌出赤红色的鲜血，显然十分兴奋，他飞身就向等雨扑过来。乔子秋把等雨拉到身后，满目的怒火仿佛席卷天地，飞身执剑和恶鬼缠斗在一起。

一番缠斗下来，二者不分胜负。突然，恶鬼迎下乔子秋的当胸一剑，随后幽蓝色的火焰从它胸中燃起一瞬间便烧了乔子秋手中的剑，它竟然在缠斗当下更进一阶化身成厉鬼。

7

乔子秋根本对不不了厉鬼，结界里灵力又受压制，倘若被这厉鬼所伤，只怕是会命丧于此，等雨心下着急，强行提气准备飞身而上，“子秋，小心！”

乔子秋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等雨，微微叹息之后，双手向内祭出赤日虹剑，等雨看见乔子秋手中的剑，心中一沉。

厉鬼看见乔子秋手中的赤日虹剑，双目涌血，仰天啸，似乎格外兴奋。而不远处的等雨突然吐了一口血，随后跌坐在地，厉鬼的长啸震动了结界，伤了她的五脏六腑。

见等雨吐血倒地，乔子秋眼中怒意更盛，满目杀气，执剑上前，厉鬼也感觉到乔子秋的怒意，越发疯狂兴奋，长啸之后，向后飞身，跳入泥山，乔子秋立刻执剑跟上。

紧接着，结界中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二者缠斗彼此都没有讨到任何好处。远处的等雨又接着吐了几口血，乔子秋见状，赤日虹剑指天，指尖念决，不一会儿随着乔子秋口中念决，驻在结界各个角落用来镇住结界的鬼魂，便被他生生从结界中拔了出来。鬼魂在他的赤日虹剑剑光之下，纷纷癫狂惨叫，有的支持不住瞬间魂飞魄散，有的则进阶变成恶鬼。随着这些鬼魂的变化和消散，阵法破，等雨松了一口气，就地闭目打坐，运气疗伤。

而厉鬼趁乔子秋破阵之际，伸出利爪对着乔子秋当胸一爪，但是他的利爪却穿胸而过，厉鬼十分疑惑，乔子秋面色一顿，当下挥着赤日虹剑斩断厉鬼的利爪。

利爪被砍，厉鬼再次嘶吼一声，飞身退开老远。就在乔子秋飞身跟上的时候，小女孩嘤嘤哭泣的声音突然在远处响起，而厉鬼听见小女孩的哭啼之声，瞬间安静下来，浑身的戾气散去，呆立在原地手足无措地望着远处哭泣的小女孩。

等雨寻声睁眼，看见小女孩在废墟之上一边唱歌，一边抽泣。等雨站起身，朝小女孩走去，乔子秋则执剑一脸戒备地站在一侧，只要小女孩对等雨有任何动作，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上前劈了这小女孩。

等雨看了看乔子秋，摇了摇头，这小女孩虽满身粘着鬼气，但她却还是一个人。她第一次见这小女孩，以为她是被鬼魂操纵的活傀儡，本想找出她身后的的鬼魂，却被暗算而进了时间回环界，后来她在时间回环界里再见到这个小女孩，开心又天真的模样，她父亲在，村民在，大家都在，她始终是开心又天真的模样。所以，在她进入回环结界之前，这个结界里始终只有这一个小女孩，一遍又一遍地经历那些从前开心的事。

8

“姐姐你迷路了吗？”小女孩看见走到她身旁的等雨，抬起头，瘦弱的小脸满面疑惑地望着等雨。

等雨蹲下身，点点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找我爹爹，我爹爹不见了，刚刚他还在牵着我的手。”

等雨看了一眼远处手足无措的厉鬼，一张一翕的嘴里似乎还隐隐约约能听到妮妮，但是结界之外小女孩已经看不见他。

“姐姐，你看到我爹爹了？”小女孩突然抬头，认真地看着等雨。

等雨面色一顿，随后点点头。

“我爹爹在哪里？”

等雨看了一眼小女孩，犹豫一瞬，终是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点在女孩额间注入灵力为她打开灵识，打开灵识之后，小女孩便可视鬼。

“爹爹……”小女孩打开灵识看清四周后，哭着朝形色可怖的厉鬼扑过去。

就当她快要扑到厉鬼怀中时，突然，一已变身成恶鬼一直在旁蛰伏的鬼魂飞身袭出，利爪直冲小女孩心口而去。一旁的厉鬼看见，嘶啸一声，伸出利爪，瞬间撕碎了偷袭小女孩的恶鬼，但是小女孩还是被那恶鬼的鬼气所伤，胸口有一硕大的血窟窿。

见小女孩躺倒在地，鲜有生息，厉鬼低声呜呜哭泣，蹲下身想抱起地上的小女孩，可是一遍又一遍，他的手臂都穿身而过，无论他怎样努力他都无法再抱起地上的小女孩。厉鬼仰天长啸一声，歇斯底里，随后它浑身都燃起熊熊的幽蓝色火焰，火焰所到之处万物寂灭，这是无间地狱的寂灭之焰，它想用这寂灭之焰毁了一切。

等雨见状立刻飞身抱起地上的小女孩，飞快地转身离开。尽管如此，但是背上如冰刃割裂皮肉般的疼痛仍然清醒的提醒着她，她已被寂灭之焰所伤。只是此刻她早已无暇顾及背上的伤势，在百丈之外放下小女孩之后，迅速取下发间的曼珠沙华拋向空中。现在她必须和乔子秋封印了这厉鬼。只是她现在的灵力连及灵都不及，只怕……

“子秋！”等雨叫了一声正用赤日虹剑在曼珠沙华的笼罩下与厉鬼缠斗的乔子秋。乔子秋望了一眼空中的曼珠沙华，又深深地望了一眼等雨，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只竹笛，放在唇边吹起竹笛，随着笛声响起，雪花般闪着光点的白色花朵顺着笛声从竹笛中飞出，白色花朵飞舞到空中，随后落到曼珠沙华笼罩下空地上的各个角落。看着白花围城的形状，等雨放弃了念咒的打算，因为眼前的阵法七大封印阵法之一的湮魂阵，此阵已多年不现世，需修为极强大者才可施阵，即使灵力不损的她也施不了此阵。

落地的白花迅速生茎长成，围成白色的囚笼困住浑身燃烧着熊熊幽蓝色寂灭之焰的厉鬼，厉鬼在囚笼中疯狂躁动，拼命用利爪撕砍着囚笼。随着囚笼不断地缩小，厉鬼越来越力竭，渐渐减慢了挣扎，最后只痴痴地望着一个方向。就在此时，不远处出现一位判官身后还站着一黑一白二无常。

9

等雨看见三位鬼官，秀眉一凝。

判官走到等雨面前朝等雨施了一礼，随后开口：“等雨姑娘，此鬼乃风雪渡逃出的恶鬼，我等奉广王之命，捉拿它回冥府。”

等雨看了看已然力竭，尽管神志不清却仍然痴痴望着小女孩方向的厉鬼，突然收回空中的曼珠沙华，化花为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入厉鬼胸口，厉鬼嘶叫一声，周身火焰熄灭，随后魂飞魄散。

“哎呀！等雨老板你……它杀了风雪渡的黑十一，广王命我们捉拿它回去受天雷之刑，魂飞魄散岂不是……”看见魂飞魄散的厉鬼，判官身后的白无常惊声冲了出来。

等雨看了一眼白无常，这是桃花渡渡口的白无常。

被等雨看了一眼的白无常吞了吞口水，声音小了许多，“便宜……咳咳，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吧，只是这鬼魂也真是冥顽不灵，明明枉死，判官答应给他一个好的来世，他们村中枉死的人都去转世投胎了，只有他宁愿受天雷之刑炼狱之火永世不得转世投胎都非得回阳间。真是……”

等雨并没有理会白无常，转身朝小女孩走去，白无常又跟了上来。

“哎，这小女孩，也是个可怜的，她爹爹死后，她就每天都来这废墟上唱歌。起初吧，她姑姑还同她一起来，后来就只有她一个人日日来唱，那哭腔的歌声还真是惹人心疼……”

“你是人？”等雨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白无常。

“咳咳……惹鬼心疼。”

等雨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瘦弱的小女孩，小小的身体已然没了生息，瘦弱的魂魄茫然地立于尸体之旁不知所措。等雨蹲下身伸出二指，颤抖地抽出小女孩生前最后的记忆碎片。那样的记忆，她还是不要记得为好，转生的路上她应该走得更开心一些。

等雨转身看向判官，郑重地开口：“为她寻个好的来世。”

判官点点头，亲自收了小女孩的魂魄带着黑白无常转身离开。

待他们离开，等雨轻咳一声，唇角有鲜血浸出，她擦了擦嘴角的血，随后从曼珠沙华上抽出厉鬼残留在上的最后一抹残魂。

“你生前枉死，判官本可以给你一个很好的来世，这里的村民也全都转生投胎，你为何不去？”

厉鬼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残破粗砾的嗓音才从喉咙里传出来：“我的妮妮在唱歌……我答应过她，她唱歌我就去找她。”

等雨神色一顿，深深地望了鬼魂一眼，“而今你只余一缕残魂，不入地狱，不得来生，待你的记忆和执念消散了，你也就会消失于天地之间。你可曾后悔？”

厉鬼挠挠头，咧嘴一笑，“我不想转生，转生了我就不是我妮妮的爹爹了。做游魂挺好！”

等雨挥了挥手，鬼魂对着等雨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去。

等雨看着转身离去的厉鬼，久久没有说话。

良魂一缕，本得善果，宁散不肯轮回渡，只因心中系明珠，喜也，悲乎，神魔不解凡尘情，唯有规勾判暗明，孩童不懂世故由，仍作莺雀婉转啼。

父之爱浩瀚如深海，父之心为儿不顾一切，南山律律，飘风弗弗，独念亲恩，何日可报？

许久，等雨抬头看着不远处执剑而立，久久不说话的乔子秋。赤日虹剑是乔子期十五岁那年上蛮荒雪山，杀了千年的守剑怪物夺回的佩剑，神剑认主，终身不易。执赤日虹剑的他根本就不是乔子秋！乔子秋也根本无力施行湮魂阵！

等雨看了他一眼，转身准备抽出灵识化马，却在下一瞬吐了一口血，跌坐在地。

乔子期见状赶紧上前拥住等雨，等雨并不看他，眸色晦暗，“你为什么还没有死？”

拥住她的男子浑身一顿，随后抬起头，淡淡地开口，“我已经死了。”

等雨闭目，许久不再言语，待乔子期再看她，却发现她已经昏睡过去，他暗叹一口气，更紧地把她抱在怀里，飞身带她离开。你恨我恨得要死，我已经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