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渡系列故事之鱼妇
1
近日若说荻花城中有何大事发生,莫过就是城主府离家十多年的公子又回来了。
这城主府公子名逸清,天生不良于行。离开荻花城多年,即使如此,他仍是霸占荻花城公子榜榜首多年,地位无人能撼动。
坊间传闻这位公子家世煊赫,容颜绝世。更有传言称,他的容颜女人见了觉得自己枉为女人,男人见了觉得自己枉为男人。总之,是个只应天上有的容貌。
八月中旬,正值盛暑。尤在午后,暑气最盛。
三生茶楼临江而建,立于挽江和竹林之间。蜿蜒的挽江,碧屏般的竹林,把盛暑都挡在茶楼之外。
所以,八月的午后,茶楼里就只剩用完午膳后躺在软榻上消食的慵懒。菖蒲懒懒地躺在软榻上看书,等雨则在柜台前算账。
“鱼妇,《大荒西经》载: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天及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而《异闻志》载,东海有鱼妇,群而居之,貌美而体健,善驭水,可幻化人形,有死而复生之能。”
菖蒲翻了个身,随意地把手里的书丢在一侧。托腮抬头,看着执笔算账的等雨,“阿雨,如此多的记载,你说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呢?”
等雨抬头,看了一眼菖蒲,摇摇头,笑了笑,“近日怎么关心起这些东西来了?”
“我一直都是勤学好问,笃学不倦啊!”
等雨挑挑眉,心知她定是闲得发慌,摇摇头,没有开口,继续低头算账。
“对了,阿雨,天邙山弟子出师前,历来都会游历各地。你的师兄弟们见多识广,他们可曾见过鱼妇?”
等雨沉吟片刻,随后摇摇头,“倒是没有听何人提起过,阿九不是去过东海吗?你问她有没有见过。”
此时阿九正好从楼上下来。穿着她平日鲜少穿那件红衣,头上的发饰是近日荻花城最新流行的,黛眉之间还特地画了一朵迷人的桃花。
“呦,美人儿,这幅花枝招展的打扮,是去哪里啊?”菖蒲见阿九下来,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来。
阿九并没有理会菖蒲,而是从袖中抽出一面掐丝珐琅小镜。见镜中美人眼波流转,眸盼生辉,眉间一朵桃花更是娇艳欲滴,才满意地收起镜子,“我去见个漂亮的男人。”
“呦~去看男人,怎么不叫上我?”菖蒲一听阿九去见漂亮男人,顿时来了兴致。
“一个漂亮的只应天上有的男人。”阿九看也不看菖蒲一眼,一边摆弄裙子,一边开口。
“你是要去见城主府公子?”菖蒲一听,顿失兴致,从桌上拿了一个桃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了回去。
“他是城主府的公子,是你随意能见到的吗?我听说,他一回来,全城的名门贵女都写了帖子递过去,可是没一个帖子被留下,全给退回去了。”
“此事你就无需你挂心,我自有妙计!”阿九眼珠一转,眉目惑人,珊珊而去。
2
傍晚时分,阿九灰头土脸地回来,等雨赶紧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他竟连乔府的帖子都退了!”阿九接过茶,一脸不悦,恨恨地开口,“这回我倒越是想见识一下这只应天上有的容貌!”
等雨笑了笑,接过茶杯,又为她续了一杯茶。
“阿雨,明日你同我一同进城吧!”阿九低头泯一口茶,突然开口。
等雨还没来得及开口,竹林练剑回来的菖蒲大跨步进门,把手里的竹剑往南角竹筒中一扔,“带上我,我也去!”
二人意见难得如此一致,等雨笑了笑点点头。
第二日,三人进城发现平日里就十分热闹的大街,今日更是人满为患,人流不断地朝一个地方涌去。
“哎,今日这是有什么热闹吗?”菖蒲随手抓住一人。
“你还不知道吗?这四面楼放出消息说今日城主府公子会去四面楼。大家都赶过去看了,我也得赶紧去看看。”说完挣掉菖蒲的手,急匆匆地汇入人流,不见踪影。
“荻花城可好久没有这般万人空巷的场景了。”等雨看着匆匆人流感慨。
“是啊,这逸清公子让整个荻花城都沸腾了。阿九,哎……”菖蒲刚想叫阿九却发现她早已冲入人群。
“阿蒲,你跟着她!”等雨见阿九冲进人流,赶紧对菖蒲开口。
不一会儿阿九和菖蒲也在人群里不见了踪影,等雨逆着人流艰难地走了几步,实在举步维艰。只得找了一条僻静的小巷,等人流过了再行离开。
等雨狼狈地躲进小巷时,才发现巷中已有一人。
浅浅的午后,悠悠的小巷,紫檀轮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小巷的一头,端坐在轮椅上清隽的男子惊艳了时光。等雨看着眼前的人,只想起了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姑娘,你的折扇。”男子拾起等雨袖中掉出的扇子,目光温和,眉目如画。
等雨接过扇子,随后脱口而出:“你是逸清?!”荻花城若还有这般出彩的男子,那么只有可能是那个在公子榜榜首不曾下来过的人。
男子温和一笑,微微颔首示意等雨不要出声,等雨了然,不再做声,安静地立在一旁。好一会儿人流涌过,等雨才颔首出声道谢:“多谢公子。”
“也多谢姑娘。”
3
“不进来喝杯茶吗?”青石板巷中,离他们最近的一扇雕花门突然打开。
等雨侧首,青衫书生笑意盈盈地立于门内。等雨这才看清,慌忙躲进的巷子,正好在苏家铺子后门。等雨笑了笑,提步朝雕花门走去,过清逸身侧时,不禁开口:“公子不如一起?”
逸清颔首,微微一笑,“也好。”随后推轮跟上等雨。
四合小院,一棵遮蔽了半个院子的合欢树。树下一张软榻,榻上一小方桌,桌上一陶泥小炉正煮着茶水。袅袅茶香,水汽氤氲,这个隔着雕花门的小院仿佛另一个世界。
“地方不错!”等雨四周看了一圈,笑着开口。
“还好,还好,比不上你财大气粗的三生茶楼,自然也比不上城主府。”苏老板引二人坐下。
“你们认识?”等雨看着二人,疑惑出声。
“嗯,就比你晚了一盏茶的功夫。”苏老板一边开口,一边为二人斟茶,最后还特地望着逸清,“对吧?”
“嗯,准确的说是一盏茶多一瞬的功夫。”清逸端起茶杯,笑意淡淡地开口,“苏老板,幸会!”然后转向等雨,“等雨老板,幸会!”
等雨见二人如此,无奈地耸耸间,端起茶杯,望着苏老板开口:“你如何猜到他身份的我大概知道。”随后转向逸清,“但是你又是如何猜到我的身份的呢?”
逸清莞尔,放下茶杯,“我回荻花城已有些时日,有些事自当是知道的。”
三人互相明了了身份,又皆是见识不凡,见经识经之人。一番下来,倒是相谈甚欢。
等雨仰头望着头顶的合欢树感慨:“此情此景倒不禁让我想起天邙山同门集时候,也是这般,三五同门,席地而坐。或煮茶饮水,或推杯换盏,一谈就是许久。”
“嗯,倒是很相似。”逸清放下茶杯,浅笑地附和。
等雨有些惊讶地望着逸清,“你也师从天邙山?不知你师从何门?”
逸清低头淡淡一笑,有些赧然的模样,“我在境玄门学艺,却并未拜在门下。”随后抬起头,望着等雨,“不知等雨姑娘是何门派?”
等雨浅浅一笑,随后缓缓地开口,“镜玄先生,正是家师。”
“我听闻天邙山群山延绵,门派不下百个,如此还真是巧得厉害!”苏老板抚掌大叹,等雨笑了笑不置一词。
不知不觉,就到日落时分。
等雨看着日头,笑了笑,放下茶杯起身,“今日都没有见到正主只怕是已经散了,今日多谢你的茶。”随后颔首朝苏老板逸清二人告辞。
“好说好说,下次去茶楼可不准收我的银子。”
4
等雨离开苏家铺子,倒不担心阿九和菖蒲。准备直接回三生茶楼去,路过乔府时却又碰上了扶着阿九的菖蒲。
等雨本想避开乔府,但是阿九却直拉她说自己受伤,非得上乔府休息。
“阿雨,你看我伤得如此重,我们去休息休息,说不定子秋还能派马车送我们回去。”
看着阿九眼中的狡黠,等雨有些无奈。她这哪里是受伤?分明是想来乔家蹭车。
等雨只好上门表明了身份,可是此时,乔子秋恰还有些家事要处理,于是由小童引着三人到乔子秋的书房等候。
“公子说,请三位在此处等候他,他办完事就过来。”
“多谢!”
待小童一走,阿九四处看看,连声啧啧:“这乔府果真财大气粗,连走廊都用了金丝楠木。”而后便大大剌剌地瘫软在窗下的金丝楠木椅上,菖蒲则在乔子秋书架前徘徊。
阿雨看着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两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立在窗前。
“阿雨,你来看,原来荻花城来过鱼妇!”突然,菖蒲拿着《妖鬼录》兴冲冲地走到等雨面前。
等雨接过《妖鬼录》,果真有鱼妇的记载。
“鱼妇,居东海,貌美而体健……清伺五年,荻花城,入鱼妇二百,月余,一夜间悉数离开,探无踪迹。”
“清伺五年,那也就是二十二年前喽。”阿九也饶有兴趣地凑过来。
“不知等雨老板寻我何事?”乔子秋一忙完,就急匆匆地赶到书房。一进书房,就见三人正凑在一起翻《妖鬼录》,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可是又有什么鬼怪作怪吗?”
菖蒲看着一脸严肃的乔子秋,笑嘻嘻地开口:“没有没有,我们就是好奇翻开看看,你无需如此紧张。是阿九受了点伤,所以我们进来休息一会儿。”
听菖蒲回答,乔子秋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外面的天色道:“今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如我送三位回去。”
阿九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便喜笑颜开,“嗯,那就辛苦子秋了。”说着快步拉着等雨出了书房。
马车上,等雨阿九坐在一侧,菖蒲乔子秋坐在一侧。一上车菖蒲就揽住乔子秋,“二十二年前,荻花城来过鱼妇?”
乔子秋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不能适应,极力地挪开身子,“确有此事。”
“那,他们是真的有死而复生之能?”菖蒲见乔子秋挪开,又一把把他勾了回来。
“菖蒲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这……”
菖蒲松开手,乔子秋赶紧坐开,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因为那时我才刚出生,所以当年之事我并不知道。我听我爹提起,当年有二百鱼妇入荻花城。
“但是不久后一日,城主府就托他去谢都办事,也就是那一天夜里鱼妇全部离开荻花城,第二日爹爹回城时城中已探查不到鱼妇踪迹。”
“哦,原来如此。”菖蒲托着下巴瞥了一眼抱臂出神的阿九,“阿九,你曾去过东海,可曾见过鱼妇?”
“啊?”阿九回神,面带疑惑地开口,“我没有见过,相传鱼妇是一个非常神秘的种族。荻花城竟然出现过如此多的鱼妇。可是他们又为什么一夜之间全部离开呢?”
乔子秋摇摇头,其中详情他并不知道。
5
“你说什么?!你见过了逸清公子了?!”回到茶楼,阿九听闻等雨在青石板巷遇见逸清大呼上当。“师从天邙山名门,那阿雨,你说他的容貌真的只应天上有吗?”
“嗯,算是不辱他公子榜榜首之名。”
自那日回来后,阿九安分了一段时日,没再要进城看那城主府公子。这日午时,等雨刚下楼菖蒲立马迎了上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午膳好了,马上就可以吃了。”说完菖蒲朝阿九打了一个响指,阿九会意,立刻起身端来午膳。
“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这几日荻花城出生的婴儿全都无足,先天不良于行。若是一两个呢,还能算是巧合。
“但是现在九个婴儿全部无足,所以现在城中产妇人人自危,生怕自己的孩子天生无足。城中也是流言四起,传言……”菖蒲顿了一下,瞥了一眼阿九。
“你看我干什么?”
“传言,是你心心念念的城主府公子,身带不详,给荻花城带来了诅咒,荻花城的无足婴儿皆是因为他的干系。若他不是城主府公子,只怕是早被赶出荻花城了。”
“竟有这等事?”阿九放下午膳,“我倒是觉得说这些话的人定是面相丑陋,所以嫉妒我们这些长得好看的人。他师从天邙山,能有什么问题?对吧,阿雨!”
“嗯,确实有问题。”
“你说什么!?”
“他说在我师父门下学艺,并未拜入师门。但是,我师父是个顶顶小气之人。在他门下学艺,又不叫他师父,这样的便宜他岂会让人占?”等雨坐下,一边拿筷子,一边开口。
“阿雨的意思是他并非真的师从天邙山?”阿九也坐下,满脸的不可置信。
“是与不是,一问便知。”
“怎么问?此处距天邙山最起码万里。”菖蒲大剌剌地坐下,把最大的鸡腿夹进碗里。
“山人自有妙计!”等雨微微一笑,抢到剩下的鸡腿,“我已发信到山上,大概再有两三日就有回信了。”
“那这两三日我们做什么?”
“等。”
“等回信?”
“等银子。”
6
傍晚时分,乔子秋果然来了茶楼,自然也带着银子。
此次他倒没有客气,开门见山,“等雨老板想必已经听说了城中无足婴儿之事。”
“嗯。”
“《妖鬼录》几位也已经看过,近日并没有精怪入城,唯一只有逸清公子回城。”
“这么说,你是怀疑这逸清公子?”
“我本只想到城主府问问,但是我数次递了帖子进去,都被退了回来。城主府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所以……”
“所以你就凭直觉怀疑了?”
乔子秋摇摇头,“所以我查了一些过去的事。我查到这位逸清公子的母亲,并非而今的城主夫人,也并非荻花城人。
“他的母亲在他出生的当日就过世了,逸清公子是被城主抱回荻花城的。而他出生的前一晚,就是二百鱼妇全部离开荻花城的那一晚。”
“你是说他与鱼妇有关系。”阿九突然开口,满目疑惑,“可是即使如此,也不能证明他就与这些新生的无足儿有关系啊?”
“那如果那些鱼妇并不是一夜之间全部离开,而是一夜之间全部凭空消失呢?”
“凭空消失?”
“当年那夜守城的士兵全部被灭口,我找到一个在乔家做下人的幸存者。他自毁容貌,在乔家做了二十多年的下人才躲过此劫,他告诉我当夜根本没有鱼妇离城。所以……”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与鱼妇有关系,而鱼妇又全部消失,恐是已遭不测。那么他就很有可能是为了鱼妇回来复仇的?”阿九打断乔子秋的话,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开口。
“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乔子秋顿了顿,望向菖蒲,“所有的答案都要等今夜请菖蒲夜探城主府之后。”
突然被叫到的菖蒲,愣了一瞬,然后嘴里的茶喷了乔子秋满身。
乔子秋狼狈地起身,倒没有在意满身茶水,“城主府现在守备森严,乔府的家丁全部进不去,只好请菖蒲了。”
“阿蒲,你去吧!”一直没有开口的等雨望着昏暗下来的天空开口。
菖蒲点点头,不一会儿,换上夜行衣离开茶楼。
菖蒲回到茶楼已经是整整两个时辰以后,乔子秋已经离开茶楼。
“这是什么?”阿九围着菖蒲带回来的一件似布非布的东西看了许久。
“我也不知道,我进城主府公子书房的时候他正好在看这个。我弄出些响动他就紧张地把东西藏了起来,我猜这个应该很重要所以就偷了出来。”
“你就没有发现其他的什么?”
“他很美。”
阿九白了菖蒲一眼,小心翼翼地拨了拨这块似布非布的东西,“阿雨,你说这是什么?”
等雨看了一瞬,摇摇头,“明日带去城中问问苏老板,这布料一类的东西他应当认识。”
“嗯。”阿九盯着桌上的东西点点头,“顺便让他看看值不值钱。”
7
“这是鱼妇蜕下来的皮,卖相不好,顶多防水。只有在活的鱼妇身上剥下来的皮才色泽鲜艳,刀枪不入,可挡水火,是不可多得的宝贝。这个,不值钱!”苏老板用手指捏起鱼妇皮看了看,然后嫌弃地扔给阿九。
“啊,原来不值钱呐。”阿九失望地拿起皮,“你说什么?!这是鱼妇皮?!”
“嗯~”苏老板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阿九手中的皮,“看样子新蜕下来不久。”
“阿雨。”阿九转向等雨,“这么说来,这逸清公子是真的和鱼妇有关系?”
等雨拿过阿九手里的鱼妇皮,凝眉沉思,好一会儿才开口:“可是他作为城主府的公子会和鱼妇有何关系呢?他又为何要为鱼妇复仇呢?”
“我记得《异闻录》有载,鱼妇有死而复生之能。”菖蒲拿起一件苏家铺子的衣服,在身上比了比划,“等等!”菖蒲突然大叫一声,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兴冲冲跑到等雨面前。“阿雨,你说这个逸清公子不会是死而复生的鱼妇,回来报仇的吧?”
“嗯,有眼光。”苏老板点点头,笑意盈盈地看着菖蒲。
“对吧!你也觉得如此。”听到苏老板开口赞同,菖蒲满脸得意。
“你可真有眼光,这件衣服是这个月的新款,看在等老板的面子上,九折如何?”苏老板继续笑意盈盈地开口,一边拿起算盘准备算账。
等雨狠狠地瞪了苏老板一眼。
“阿雨。”阿九突然开口,“子秋说过逸清公子的母亲并非城主夫人也非荻花城人,那么如果这位夫人是鱼妇,那一切是不是就说得通了呢?逸清公子知道了母亲的身份回来复仇。”
等雨没有说话,苏老板一边打着算盘,一边懒洋洋地开口,“荻花城中有一条从青月巷出去的暗渠,连着挽江,直通城外的岐山。鱼妇除了皮好一点之外呢,尸首也可百年不腐。”
“走!去青月巷!”等雨对着菖蒲阿九唤了一声,疾步离开苏家铺子。
“哎,阿雨,我们不去乔府找乔子秋,去青月巷干什么?”阿九气喘吁吁地跟上等雨。
“二百鱼妇不是个小数目,你记不记得《妖鬼录》上曾记载,乔家主回来时城中已无鱼妇踪迹,那么那些鱼妇肯定已经离城,不是通过城门,要出城只有……”
“暗渠!”
“不错!”
“苏老板说暗渠连通挽江通往岐山,若鱼妇尸首百年不腐,我猜尸首很有可能藏在岐山。只是岐山路途遥远,今日我们只能去青月巷看看。”
“好!”
8
“咦?这里我怎么这么眼熟呢?”三人到达青月巷,菖蒲进了巷子就开始喃喃自语,“哦,我想起来了。阿雨,这个巷子临近城主府的后院。”菖蒲突然拉住等雨开口。
“临近城主府后院?”
“嗯,这样站在巷子里根本不知道它临近城主府。但是那日我夜探城主府,从后院出来就落到了这里,怪不得看起来这么眼熟。”
等雨盯着菖蒲指出的城主府的方向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雨,你听。”阿九在一丈外一个破败不已的门口叫等雨。
等雨上前凝神细听,然后一掌击开了破败的小门,门内是一个荒废了多年的小院,三人在东头一个好像随时会垮塌的屋里找到了一个五尺见方的水池。
“看来,这就是暗河的城中入口了?”
“嗯。”等雨点点头,眉头紧锁。
“哎,你们看,这只鸟从苏家铺子一直跟我们到现在。”三人出了小院,菖蒲指着天上的一只白鸟开口。
等雨抬头,看见天上的白鸟对它挥了挥手。白鸟看见等雨对它挥手,立刻飞下来,停在等雨手臂上。
“这是天邙山的传信白鸟,师父回信了。”等雨摸摸白鸟的头,淡淡地开口。
白鸟把头靠在等雨耳边,用天邙山特有的方式给等雨传信,不一会儿等雨的神色由最初的疑惑变成震惊最后变成似怒又似悲伤的颜色。
“阿雨,你怎么了?”看着等雨奇怪的神色,阿九问她。
“阿蒲,你现在就进城主府,找到逸清,你告诉他我要见他。”
“现在?”
菖蒲见等雨神色笃定,点点头,转身飞身进入城主府后院。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菖蒲出来,“阿雨,城主府中没有逸清!”
等雨眉头紧缩,沉吟片刻,随后飞身离开,“去岐山!”
“阿雨,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现在要去岐山?”阿九飞身跟上等雨,但是她现在满是疑惑。
“他以一人之力,承受了整个荻花城的诅咒整整二十二年。”等雨看着前方神色有些悲伤地开口,“他的确在我师父门下学艺,只不过学的都是续命之术。
“他生来不良于行是因为他以一人之力承受了整个荻花城的诅咒。因为受诅咒之力,所以他体弱多病,才上天邙山学习续命之术。”
“荻花城的诅咒?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二十二年前那些鱼妇给荻花城下一个诅咒,他们诅咒荻花城出生的孩子永生永世受无足之苦。
“这二十二年来荻花城都没有无足儿出生,是因为逸清一人承受了全部的诅咒。他若身死诅咒便会重新降临于荻花城,所以他上天邙山学艺,寻求解除诅咒之法和续命之法。”
“他……”
“近日荻花城又出现了鱼妇的踪迹,所以他回来追查。”
9
当三人赶到岐山时,日色已近傍晚,红色的晚霞烧红了整个天际。等雨看着东逝的挽江水有些怅然。
“阿雨,这里有两个城主府的府兵。”菖蒲找到乱石后的一个山洞,伸指试探倒在地上的两个府兵的鼻息,“已经死了。”
“阿蒲,打开它!”等雨看着厚重的巨石洞门叫菖蒲。
菖蒲一掌下去,巨石崩裂。巨石后是一条幽深的通道,三人走了许久,才走到一个空旷的大山洞中。刚进山洞,昏暗之中,腥腐之气扑面而来。待阿九看清洞内的情形,立马弯腰吐了起来。
整个山洞里全是尸块,成百的头颅,无数的内脏,四肢。每一部分都分好类别用不同的容器装着,足足摆满整个山洞。
“你们是谁?”一个声音从山洞的黑暗处突然传来,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和傲气。
“这是你做的?”等雨对着黑暗处发问。
“是又如何?与你何干?”黑暗处慢慢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依旧隐在暗处,看不清面相。
等雨看着暗处的身影,勃然大怒,“你如此丧心病狂就不怕遭了天谴吗?”
“小姑娘,你说得不错,他确实丧心病狂,但是他却丝毫不惧天谴。”
此时从刚才等雨几人进来的石道里走出来一人。准确的说他应该是跪着出来的,因为他没有双足,是膝盖之下的皮肉堆在一起成双足的模样让他可以行走。
“你!?”此时暗处的身影才有了一丝慌乱。
“你想不到吧,我从尸山下活了下来。我双足废掉,花了整整十五年的时间才从这里逃出去,又花了整整七年的时间回到东海寻到我族的至宝晷盘大阵。”
“你是鱼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雨侧首看着这突然出现的鱼妇。
“哼!当年我姐姐化为人形,来荻花城游历,随后嫁给了他。后来,姐姐怀孕,我们全族来贺,他发现我们是鱼妇,就想得到我族死而复生的秘密。
“于是他就利用晚宴把我们全部毒倒,又用城中的暗渠把我们运到此处,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里。为了防止我们逃出去他还砍去我们的双足,没有双足,我们便无法化足为尾,回归东海。
“族人们不堪受辱,纷纷自尽。死前降下诅咒,诅咒你们荻花城出生的孩子生生世世承受无足之苦。后来姐姐发现一切,但为时已晚。但她还是救了荻花城,她把诅咒之力引到自己身上,想以一人之力承受这诅咒。
“但她那时已有身孕,诅咒最终降到了她腹中孩子的身上。姐姐受阵法反噬,当夜产子身亡。而那个孩子,他的每一天都在诅咒的折磨中活着,可是他依旧不停地寻找续命的办法,让自己活得久一点,让诅咒降临荻花城晚一点。
“我刚回到荻花城重新降下诅咒,他就立刻赶回来追查,呵呵——”
那鱼妇突然凄厉大笑,对着洞中的另一处黑暗处大吼:“你如此为了这些贪婪的人族,你难道忘了你身上还流着我们鱼妇族的血吗?”
10
随后那黑暗处缓缓移出一个轮椅,椅上端坐的清隽男子眉目如画,在如此昏暗的山洞也可以感觉到他周身的宁静与温和。
男子缓缓地开口:“荻花城的百姓是无辜的。”他停了一瞬望着那鱼妇温柔地开口,“舅舅。”
“他们无辜,那我们呢?!我的族人们呢?!
“你看到了吗?即使死了,他连尸体都没有放过!妄想得到我们死而复生的秘密!”
那鱼妇突然望向暗处那个高大的身影,疯狂地大笑起来,“死而复生!死而复生!我今日就告诉你我族死而复生的秘密!”
他双臂捧天祭出一个罗盘,罗盘慢慢上升,越变越大,“这就是我们死而复生的秘密,我们鱼妇族之所以能死而复生都是因为这晷盘大阵,有人愿意以性命献祭大阵,就可以复活一人。
“但是这只限于我们鱼妇族,你们人族即使得到这晷盘大阵也复活不了谁。所以,你永远也别想死而复生!今日,谁也别想活着,我要这荻花城为我的族人陪葬!”鱼妇疯狂地大喊。而那晷盘也在不断变大,不一会儿就盖住整个山洞。
“不好!”见晷盘还在变大,菖蒲一把拉起等雨和阿九飞奔到洞外。此时洞外天色已晚,天空晴朗,一轮巨大的明月把大地照得像白昼一般。
她们刚在远处站定,一声轰隆巨响,巨石坍塌,整个岐山被变得巨大的晷盘拦腰斩断。
岐山倒塌,江水倾泻。晷盘变色,随后狂风四起,挽江河水大作,八月的天空竟开始飞雪。
风雪席卷着江水,不一会儿就会淹没整个荻花城。风暴之中等雨的心沉入谷底,大厦将倾,一木难枝,而今她也无能为力。
正当等雨绝望又束手无策之际,一个清隽的身影出现在晷盘中央,他清隽的身影在巨大的晷盘上显得格外瘦弱。
“逸清!”等雨大叫一声,准备冲上晷盘。他却对等雨摇摇头,温和地笑了笑,“等雨,这个时节天邙山的六月雪应该开遍山谷了吧。好想,再看一次。”
说完他划开双臂,双手合十。不一会儿他的血注入晷盘,渐渐流满整个晷盘,“我以吾身和鲜血献祭,让我的族人重回东海,魂归故里,解除荻花城的诅咒。”
小半柱香之后,狂风暴雪停止,挽江归于平静。倾泻而出的江水以晷盘为首,化为巨大的水龙,水龙席卷起整个山洞中的鱼妇肢体,飞入空中向东而去。它会带着所有的鱼妇,回归东海。
“阿雨?”菖蒲转身叫了一声等雨,却见她早已离开自己身侧,立于挽江之滨。
等雨看着归于平静的江水,久久没有回神。一身白衣,清风拂袖,周身都透着悲凉的味道,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杳远又孤单。
许久,等雨才慢慢地开口:“世间哪有什么死而复生?不过是有人愿意以命换命。”
平静的夜空,明月依旧,远处荻花城酣睡的人们永远不会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